第五十七章 放手解枷锁，五指盖花红（1 / 2）

夜还很长，偌大一个言府虽说三代同堂，却一点热闹的气息都嗅不见，言澈没有睡意，孤身一人坐在窗边喝起了茶，如果时间能倒退到二十年前，他恐怕会提着一壶酒去找言之姚喝上个天昏地暗。

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可这脚下的路越走越远，就越来越偏离曾经的预定轨道，言澈至今方觉的自己脱力了。

为了言家，他听从父母安排放弃了心爱之人，哪怕自己再怎么痛苦；为了言家，他先后迎娶两位能为家族助力的女子，哪怕自己再不情不愿；为了言家，他从小对儿子严加管教，哪怕孩子对他心藏不满；为了言家，他不得已让儿子手染同窗鲜血，哪怕儿子与他离心离德；为了言家，他大方接受从外面带来的言氏遗孤，哪怕受尽非议……

可是到头来，回报他的却是这一连串的荒凉，两妻皆亡，一子逃，一子弃，儿媳叛夫，还有他那未出世的孙儿也无缘相见，最后，连旸曦也与他无血缘之亲，到头来真真落得个冷冷清清。

“或许，从我的第一个放弃开始，便是我人生的悲剧开幕……”

言澈不禁觉得自己太可笑了，他醉不了，那就彻底的清醒好了，一直清醒的着悔恨自己的所有错误决断，什么家门兴盛，什么宗族传承，他不想再坚持了，就让这一切尽随缘去吧。

旸曦自吐出了淤血之后，一直在喝运灵草叶片所熬制的汤药，听觉也在渐渐的恢复，他每日所喝的药都是言缠雪亲自熬制的，但是端药照顾他喝下去的却总是言之姚，旸曦每次喝药的时候都要问一句：“爹爹今日很忙吗，都不来看我吗？”

言之姚每次都能找到不同的理由帮言缠雪解释，而旸曦每一次都信了：“我要快快的好起来，然后给爹爹一个惊喜，让他不用担心我。”

旸曦的话言缠雪都知道，他熬完药都会亲自看着言之姚端进去，然后找个隐蔽的地方暗暗地观望着，他何尝不想亲自照顾，只是最近他思量过重，有些怕。

“小家伙，你……该让我拿你如何……”

曾经的万寒之神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毛狐一直陪在他身边，如今的言缠雪却心生疑问——小家伙你当初为何要离开我，人间对你的诱惑真的有那么大吗？

夏日的热气被一场末凉的雨水打散，言澈借着赏雨的由头邀言缠雪单独品梅子酒，在言缠雪的印象中，父亲很久没有像这样心平气和的与他聊天了。

“这是新酿出来的梅子酒，青梅微酸，但开脾胃，你尝一尝。”

言澈将梅子酒递给言缠雪，言缠雪看到父亲杯子里的却是茶。

“您不喝吗？”

“我以茶代酒吧，青梅茶也是夏末的绝佳饮品。”

言澈说着饮了一口，茶叶的微苦伴着青梅的酸甜，仿佛将世间的酸甜苦辣都尝了一遍。

“父亲，您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言缠雪看着父亲的状态不太对，他看不到从前言澈披在身上的那一层严肃外衣，展现在他面前的只是卸下一身重担所得的些许轻松。

“我因常年饮酒伤了肝脏，所以决定要去忠州辞山别苑修养，那里有一片茶园，也帮我习惯习惯与茶为伴。”

“……为何如此突然？”言缠雪一听父亲要离开家里，且此前也没有这种迹象，也觉得太过突兀，“在家中也可以休养的，为何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么些年，我困在这里也有些腻了，辞山别苑好歹也是我们家的家产，没人去住也有些冷清。”言澈拿起一个新杯子，伸出手接了些雨水回来，以指轻沾抹唇，甚是清凉，“皇上那儿我已经请旨告休，我知道你不喜朝堂争斗，我不会逼你接替我的位置，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父亲……你这……”

面对父亲的转变，言缠雪一时语噎。

“孩子，有些事情我能放任你去做的，我不会管。人生在世，称心如意的时光总比不如意的时候短很多，既然来这人间走一遭，何必还让自己太过委屈呢，给自己的枷锁越多，活的越累。”

言澈活了大半辈子才得到的这点心得，却解开了言缠雪纷乱如麻的思绪——既已为人，何必执着前世之久远，重要的是当下。

言澈临走的时候将言之姚留了下来，为他将家中未完的事情做个收尾，言之姚送他到城门口的时候说：“你是成心让我不安生吗？”

“呵呵。”言澈坐在马车中忍不住笑了，“抱歉，这一辈子我都没能让你安生。”

“是啊，你虽让我不安生，可你自己也没好过。”言之姚跟着苦笑道，“我可不想再让你孤独了。”

“你做的足够好了，让你孤独的人是我……”

“不，我并不觉的，于我而言，已经是心满意足了。等我料理完这边的事情，我很快就会去找你的，阿澈。”

言澈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从言之姚的口中脱出了，他们彼此心中都明白，人生苦短，现在或许还来得及。

一个月后，旸曦的听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言之姚将言府上言澈手中留存的事情也都料理干净了，他亲自向言缠雪辞行，言缠雪没有理由阻拦，相反的他也希望父亲那边有个妥帖的人照顾。

送走言之姚，言缠雪将家中剩下的家仆也都各自给了盘缠遣散了，言家如今就只有他和旸曦两个人，不需要其他人再伺候了。

“爹爹，这么大的家，只有我们两个人住，是不是也太浪费了？”

旸曦现在可以自由穿梭在各大院子里，再也没有人阻拦他，也不会有人再责备他了，他把所有的院落通体转了个遍，但是觉得故玉兰院最好。

“那你想住在曾经我们租借的那种小平房里面吗？”

“额，我也不想……那个房子太小了，我们把家具放满后腿都伸不开了……”

“我们当时哪儿有那么多家当了。”言缠雪轻轻捏了捏旸曦的小脸蛋说，“你还学会夸大其词了。”

“不要捏我的脸，到时候把脸盘捏大了就不好看了。”

旸曦捂着自己的双颊飞快的躲到一边不让言缠雪乱捏，言缠雪看到他从前的那股调皮可爱的劲头又回来了，心上也是欢喜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