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我回家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就瘫在我家门口。
他头冲着地,一顿一顿的,眼见就要挨上旁边那棵枯死的盆栽。我吓得以为他是发了病,连忙丢了手上提着的菜去看他有没有事。他的手很冰,我握着的时候都还以为自己握的是从河底捞上来的冰渣子。不过好在还有脉搏。我又把了下他的鼻前,呼吸也正常,这才稍微放了心。
我去推他的肩膀。
他被晃得有了点反应,却还是没睁眼,只是拧着眉露出些痛苦的神情。我看他微微动了动嘴唇,支支吾吾地嗫嚅了两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赶紧凑上去听。
“…妈,晚上我要喝排骨汤。”
……啊?
我哭笑不得,只觉得刚才那番提心吊胆简直是喂了狗,但想想又有几分好笑。我晃了晃头,站起身去开门。
能有这种反应,想来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了。
放着吧,不用管了,我对自己说。
他虽然看上去很虚弱,但其实只是睡着了。
我从口袋掏出钥匙,想了两秒,又回头望了一眼。
那个陌生的青年大概二十出点头的样子,脸颊已显露出成年人的轮廓,五官很英气。头发是比较时髦的金色,大概是后天染的,看上去有股贵族气,就算凌乱也并不显得狼狈。零散的刘海遮住了他左面的眼睛,耳后也窜出一些卷翘的头发。时尚这些东西我不太懂,说不出多少门道,但从感官上来说倒是自然妥帖的。
这是个长相帅气而且懂得收拾自己的年轻人,感觉像是富贵家庭的孩子。没有生病,看上去也不像是缺斤少两等待救助的样子。怎么好端端地倒在别人家门口?
我心里免不了有这种疑问,但我的经验告诉我不应该多管闲事。前些日子院里发生的事还不够看吗?爱心泛滥从来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我教自己转过头,把手里的钥匙伸进了孔洞,门咔嗒一声就开了。一秒的时间很快,连眨一下眼的功夫都没有,然后房屋里我所熟悉的场景就陈列出来。只要我向前走一步,走进去,再像往常那样带上门,门外的这场意外就都与我无关了。
与人发生关联是一件麻烦的事,有的是解释不清,而有的是牵联不断。所以怎么算,都是尽到人之常情就好。我去看过了,剩下的,我就算不去管也没关系。
应该是这样。
可是我踩进玄关,透过快要阖上的门缝去看他。看那个青年低着头,手还垂在走廊的水泥地上,看他毫无抵抗般地瘫坐在原地。昏黄的灯光模糊了他的身形,像是要把他推进沉沉的黑夜。
要是我放任不管,他还会在这里呆多久?
这样年纪的孩子,其实也就和我的学生差不多。
一个瞬间,也许只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做一些和所谓“明哲保身”的常识背道而行的东西。
——我把他搬回了家。
至于用了搬这个词,实在是因为他身材比我想的要高大的多。把他扶起来以后才发现他也只比我低半个头,抬他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的体重都堆在我身上,简直寸步难行。
长手长脚的就是这点不好。我煞有介事地想。
——————
我开始切菜,先是细葱,然后是冬瓜,再是排骨,把这些东西依次放进锅里,点开煤气,锅里水沸腾的声音渐渐响了起来。我看着翻滚的水面,有些出神。
就这样把人带回来了。
这是个莽撞的决定也说不定。
我抬起头,案桌的白炽灯亮的刺眼,照出大片的阴影。突然不远处阴影里有东西动了一下,我看到那个年轻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好像睡得并不安宁。或许是厨房的声音有点响,吵着了他。
他整个人蜷在沙发上。明明骨架那么大,这样一看却像是缩水了一样。
我这才注意到,他穿的是时下比较流行的拼接衬衫,很时髦,衬得出他的俊朗,但就是布料单薄了些。都过了冬至,还穿成这样真的很需要勇气。
我虽然不懂这些年轻人为了时髦把自己冻着的想法,但是年轻也许就是这样吧,为了喜欢的、美的东西奋不顾身。这可能就是他们的坚持。想了想,又过去拿了条毛毯准备给他盖上。
回来正好看见他有些醒了,迷迷糊糊地把手往外面撑,像要按掉什么东西一样。他的动作很有趣,我也怕进一步过去会把他弄醒,就站在一旁看着。
他似乎是摸不着自己摸索的东西,便努力撑开了一只眼,一边含糊地问几点了。
“快七点了。”我对他说。
“那下批同人志的稿子我能赶……”他抬起头,视线与旁边拿着毯子的我对视。
他也许是觉得不可思议,机械般地环顾四周,然后把双腿架上并不能容下他的沙发,再次把自己缩在里面,然后死心地闭上眼。
他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吗?我被这个思路给逗乐了。
“醒了?”我凑过去问他。
他猛地睁眼,然后又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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