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殷绪拱手退下,离去前悄悄给付羽使了个眼色,付羽会意,拿了蒲扇侍奉付长老小憩。
待付长老睡熟,付羽又拿出安神香点上,这才偷偷地去见殷绪。他匆匆走出扶云殿,就见殷绪正坐在一棵桃树下编头环。山上清风徐徐,阳光透过树叶洒下密布的光晕,正洒在殷绪脸上身上,风拂过树叶有沙沙翕动,配着恍惚的夏蝉鸣叫,好似世外仙境。
少年并不为微微刺眼的光晕所动,他只专心致志地用细长秀美的双手飞快地编织繁复的花纹。头环用柔韧的柳枝盘成一圈连扣,巧妙地扣住一些青涩的小桃果,又用嫩叶掐出细坠,瞧着十分精致,一看便知做出它的人费了多大的心才编出那样漂亮的纹路。
他对着手中的头环,表情认真地像是在对待自己最甜蜜的爱人,专注而热情。阳光仿佛印在了他的眼睛里,流光璀璨,勾勒出少年清俊又不失柔和的轮廓,嘴唇微抿,密长的睫毛根根清晰——付羽从来不知道自己会看着一个男人出神到他对自己说什么都没听清。
“长老睡得怕是并不安稳。”殷绪远远地就听到了付羽的脚步声,待他走近,头也没抬就问出一句,使得付羽愣了片刻。
“确是如此。”付羽极快的反应过来:“长老这几日一直睡不安稳,昨晚起了三次夜,丑时刚回床,不到寅时就又起来了。”
殷绪将最后一枚桃果嵌入连扣内,终于从地上站起来,随手把头环往地上一扔:“你可曾听到我师父与付长老说了些什么?”
付羽早知他会问这个,只将自己记得的都说出来:“是三日前,门主来扶云殿找长老,长老本不愿见他,后来门主拿出一封信,长老看后叫我们都出去候着。不多时屋里就有有争执声,却也不许我们进去,我只恍惚听到什么‘兄长’、‘猪’、‘插手’之类的词,门主走后,长老就一直如此了。”
殷绪沉吟片刻,淡淡开口:“长老可有坚持每晚照那药方喝药?”
“有的。”付羽答到:“绪哥儿送来的药方,长老怎会不喝?”
殷绪终于松了口气,那副药是从陶墨那里要来的,有养气补身的功效,陶墨虽然办事不靠谱,但在这方面却是信得过的,如果付长老每日都坚持喝下去,他倒不必为长老的身体太过担心。
话虽如此,他却还是补充道:“一定要日日督促付长老喝药,我今晚便差人再给你送一些安神香。另外,将付长老平日里喝的茶换成莲子花茶,也可往里面放一钱甘草,可直泄心火,除燥助眠。
付羽目露惊讶,笑赞:“绪哥儿对长老竟比我还上心,怪不得长老这么疼你,可怜我这个命苦的,在长老心里一百个我怕是也及不上你一个!”
“瞧你说的那些酸话,长老难道就不疼你?”殷绪挑眉:“你当我不知道我每月送来蜂蜜多半进了谁的肚子?”
付羽摸着肚子只是笑,笑了半天才突然想起一事:“绪哥儿,你刚才一直在这儿等我?”
“嗯,怎么了?”殷绪奇怪。
“饭点都过了!”付羽几乎跳起来:“你又没吃饭!以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的人难道是我吗?这要是让长老知道了……”
“你不说,他怎会知道?”殷绪打断付羽的话:“我一会儿到后厨对付些就行,且接天峰不缺点心,你只管照顾好长老,回去后莫要多嘴。”
“可是……”
“阿羽。”殷绪笑眯眯地咬重字音,直视付羽的眼睛,当他这样看着一个人时,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在看自己毕生的挚友,真诚而专注。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
“持星宫的卢眉是个视花如命的漂亮姑娘。”殷绪好似驴头不对马嘴地随口说了一句话,却让付羽从脸红到脖子根:“你不会想看见当她知道是谁摘了她所有芍药的时候暴怒的脸的。”
“你!你不会……”付羽惊得好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哦,我会的,兄弟。”殷绪清秀可爱的娃娃脸上露出一个贱的可以的笑容:“如果你不马上回到付长老身边等他醒来并闭紧嘴巴,我保证明天早上那位可爱的眉眉姑娘会冲到你面前给你一巴掌——对于一个不仅摘了她的芍药而且还给她准备了一盆满是花瓣的洗澡水,哦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另附上一张匿名的情书?给你一巴掌都算是轻的。”
付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默然地看了殷绪一眼,转身就走。
“嘿!兄弟!”殷绪在后面欠揍地吹了声口哨:“我可以认为,你是答应帮我保守这个小小的秘密了吗?”
付羽气得想骂人,但他及时的忍住了——他从来都骂不过这个一肚子坏水的贱人。
“哦,是的。”他学着殷绪的口吻,干巴巴地回应道:“我今天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更没有见到稳重的、宽厚的殷大少爷。我一直陪在长老身边,与往常唯一的不同就是在梦里遇见了一个贱人。”他冷笑一声,讽刺道:“这可真够倒霉的,是不是?”
“别生气亲爱的。”殷绪在后面笑:“蜂房里新采的槐花蜜会和安神香一起送过去——看在我受伤的份上,你不会把它们扔出去,对吗?”
“受伤的人应该好好地喝一碗补药,而不是拖着肩上的伤没吃饭就跑去处理公务。”付羽没回头,也没回答他的话,事实上有些问题本就不需要回答,他顿了顿,好像还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埋头快步赶回扶云殿。
殷绪看着他离去的匆匆离去的背影成了一个小点,最终消失在视野中,唇角的笑意渐渐收回。他低头看刚才扔在地上的头环——它静静地躺在草丛里,好像与草地融为一体,可细看却并没有,它就在那里孤孤单单的躺着。
“格格不入。”殷绪看了半天,终于弯腰将头环捡起来收入袖中,抬步向接天峰走去。动作不慎扯到伤口,殷绪疼得眉心一皱,却没有丝毫停顿,也没发出一点儿声音——痛着痛着就习惯了。
独自一人在异世闯荡,虽然也有前辈和师兄弟,却到底不能和爸妈比。在父母怀中肆意撒娇是最美好的事,就算没有理由,就算无理取闹,爸爸妈妈也不会真正嫌烦,只会张开怀抱任你耍闹。可殷绪现在没有爸爸妈妈,也就懒得撒娇——痛是一个人的痛,苦是一个人的苦,何必辛苦的惺惺作态?他真正想演出的东西,没人愿意看;别人愿意看的戏,他一直演了十多年——将来或许要演更长时间,演的多了,就厌了、腻了、烦了,他们喜欢的、看重的是那个稳重贴心又活泼能干的殷少爷、绪哥儿,谁会注意到这张假面下一颗压抑着的心?人说少日春怀似酒浓,他便是在人前品着美酒的甘香醇厚,人后独自抱着柱子吐得天昏地暗。
可明明觉得这种日子过着累得要死,却总不肯破罐子破摔,好歹有了这张假面他还能尝到些甜香,要是这些都没有了,那大概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不想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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