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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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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陈苏住在一栋复式小公寓里,但这栋小公寓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陈苏从小家庭优渥,小公寓是他父母给我们两个安身的地方,当时我们走得很狼狈,因为我和陈苏的关系,我们两人都和家里人闹翻了。

八年过去,陈苏的父母从痛心疾首到无奈接受,但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我们在两老面前晃悠,所以我和陈苏再也没有搬回家。

我不知道陈苏有没有后悔过,因为起初的两年真算得上兵荒马乱,我们刚毕业,工作上到处碰壁,陈苏一个家里人养出来的小少爷,心气高得不可思议,却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可我们那时候过得再辛苦都没有产生过分别的想法,反倒是如今安逸下来了,却把爱也全蹉跎不见。

小公寓的灯亮着,陈苏竟然在家,我在门口吹了一趟冷风,才鼓起勇气打开门,实话实说,我现在挺害怕面对陈苏的,我怕自己一个舍不得就向陈苏示好,我更怕从陈苏眼里见到不复温情的冷淡。

我开了门,陈苏果然在,他穿着休闲服坐在沙发上,带着一款普通的低度数的黑框眼睛在看电视,我差点就要以为我们又回到从前了,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来。

陈苏听见动静,从无聊的电视节目里抬头看我,估计是习惯了,便脱口而出,“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弯腰拖鞋眨去眼里突如其来的酸涩,佯装平静的回他,“没什么,去看房子了。”

空气的气压明显低了几档,陈苏一言不发的起身往房间走去,我捉摸不透他要做什么,毕竟他已经快半个月没回来睡了。

忘了说,分手是陈苏提出来的,在半个月前,我们因为草莓和火龙果哪个更好吃莫名其妙起了一场争执,继而从前所有的小矛盾都被放大。

翻旧账其实是一件很没品的事情,可是我们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互相揭起对方的短来,我们吵得不可开交,理智崩坏的时候,陈苏忽然激动的说了句,“我们分手吧。”

提出在一起的是他,提出离开的也是他,好一个有始有终,可是我当时却也很平淡的点了头,只说了一个好字,就像我早就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陈苏气得摔门而去,从那晚便再也没有回来睡觉。

所以我一辈子都恨火龙果,不仅难吃,还成为我和陈苏分手的导火线。

今晚陈苏突然的回来让我有点无措,我脸色一变,想起放在抽屉里的东西,急急忙忙进到房间里去,幸好陈苏只是靠在床上,看我进来便瞥了我一眼。

我们现在的关系实在尴尬,我不得不犹豫的问他,“你不回公司睡吗?”

他一句这是我家堵得我哑口无言。

我看了他半晌,默默的打开柜子抱了一床棉被出来,对着他说,“我去客房睡。”

陈苏的眉头随即一皱,我都要怀疑他是因为我的刻意疏远而生气,但也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冷峻,继续看他的笔记本电脑,抛出一句随便你。

笔记本幽蓝的淡光落在他的脸上,显得他更加克制,我有时候真气他的冷静,如果这时候他要冲上来掐着我的肩膀大声质问我,为什么这段时间你这么神经质,我猜我可能会忍不住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倒在他怀里哭个昏天暗地。

可是他没有,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任凭我走出了房间并关上了门。

到了客房,我才松了一口气,夹在棉被的文件露出一个角来,我慌慌张张的塞回去,又想起现在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便大大方方拿出来,打开灯细细阅读。

这份病例从到我手里,我不知道翻了多少次,每次看着上面那些专业术语都会一阵阵头晕,最后定格我看得懂的胃癌末期上,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像道催眠符,砸得我头晕眼花。

我跑去找医生,用满怀希望的眼神问他,这病治愈的机会有多大,医生惋惜的回我,如果我配合再加以化疗,或许可以延长一两年的寿命。

我吓得恨不得当场去世,要我化疗掉光头发是绝不可能的,天知道陈苏有多喜欢揉我的头发睡觉。

我当即拒绝了医生的建议,可是我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人生有很多变数,我总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哪里想得到竟然还有一道这么难的关在等着我,还是道迈不过去的鬼门关。

我开始痛恨起自己的不自爱来,如果我平时饮食健康,少熬点夜,是不是就不会得病,又或许早一段时间去做检查,也不至于让末期两个字敲在我身上。

可惜大人都知道,什么事情都是没有后悔药的。

我忍不住猜想,要是我死了,陈苏会是什么反应呢,他会不会伤心欲绝的趴在我的尸体上哭,每年忍着悲痛到我的坟前给我除去坟头草,我一想到陈苏会难过,我就疼得更厉害了。

我上网搜查,得绝症后如何降低爱人的痛苦,也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竟然让我瞒住陈苏悄悄离开,而更可怕的是,我竟然也学着这馊主意做了。

于是我开始无理由挑陈苏的刺,有什么事都要乱发一通脾气,把陈苏气得团团转,可是还不够,我还不够无理取闹,于是终于在草莓和火龙果谁更好吃的问题上彻彻底底惹怒了陈苏。

陈苏那句话是气话,我知道,但我那句好却是认真的,我用了大半月时间努力,无非想听他说出那句话罢了,我说不出来,就逼他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才是愚蠢而残忍的那一个。

可是事情按部就班的进行了,我又有点后悔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想跑到陈苏的面前,冲他大吼,我要死了你知不知道呀,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冷淡,只有我一个人难过,好不公平。

但是我没有,我只得压抑自己全身不住的发抖,把病例表撕得粉碎冲进了马桶里,我永远都不会告诉陈苏这个秘密,我要我们这段爱理所当然的走到尽头。

这样陈苏就不会难过的看我一点点死亡。

我爱陈苏,病入膏肓,宁愿我比陈苏多受点苦,我无声痴痴笑起来,夸赞自己的聪明,又唾骂自己神经病。

如果陈苏知道我这么做了,肯定会恨我的,所以我绝对会走得干干净净,一点儿痕迹都不留。

4.

我私以为陈苏没有从前那么爱我了。

如果他再在乎我一些,定能发现我的不寻常,我虽然小脾气多了点,但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这两日我一直在琢磨着,陈苏突然窜到我面前大声质问。

尖锐的咆哮着——你到底在闹什么——我既窃喜又害怕,这时候我猛然惊醒,一看,白花花的天花板,空荡荡的单人房,一摸,身侧的被窝是冰凉凉。

原来是梦,陈苏没注意到我,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落,挣扎着起床,睡了一觉我的脑袋昏昏沉沉像塞了块铅在里头。

可是我不能停下,我发觉自己的胃开始抽痛起来,但又不是忍受不住的痛感,只是觉得有只手一下一下在拉扯我的胃,我强忍这种不适,收拾好打开门,家里安静得只有我轻轻的脚步声,想开陈苏已经去公司了。

我浑浑噩噩走到厨房,饭桌上竟放着一份豆浆和油条,这日常最为简单的食物却极大的刺痛了我的眼睛,连胃都开始痉挛。

东西是陈苏买的,以前他常常这样做,我眼眶不禁有些湿润,走过去坐下,豆浆犹存温热,我抿了一口,口齿间都是浓浓的香气,缓解了胃部的不适。

可我实在吃不下油条,沾了油的东西闻起来都让我有作呕的冲动,可这是陈苏买的,我心一横,快速咬了一口,果然,胃就开始抗议,我捂着肚子跑进厨房的洗手台,吐出了些酸水,这下好了,连早餐我都彻底吃不下了。

我今天打算去一趟香山,我和陈苏每年总会去几趟,倒不是喜欢爬山,而是山里有座很灵的庙,我喜欢去那儿求签。

我不迷信,可这些玄乎的东西却很有趣,全当找乐子。

因着身体实在太难受,我磨蹭到下午才出门,天气很好,出了太阳,地面的积雪都融化了些,空气泛着冰碴子的冷,吸一口,冻到骨子里去。

不是旺季,香山的游客不多,上山有两条途径,一是自个慢慢爬,二是坐缆车,陈苏酷爱前者,他喜欢看被雾气环绕的山林,喜欢俯身观察路边的花草,也喜欢牵着我的手,笑我体力不佳。

其实我不是体力不佳,只是我懒,所以我通常撒娇让陈苏与我一起坐缆车,陈苏大多数时候会答应我的请求,他总是迁就着我,对我好得不得了。

可是我今天决定自个爬,即使身体再不舒服。

山路并不算颠簸,只要我小心一点儿扶着绝不会出意外,我寻着我和陈苏走过的路,结果一到冬天,山林寥寥无人也便罢,连草木都来欺负我,全枯得不能看。

我执着的在小路里找一抹绿色,终究失败。

爬到半山腰,我便气喘吁吁,不适感已经达到了极点,我不得不休息一会儿,站在围栏旁望着远处的小山,一座两座,乌压压的,越过山的那头,还是山。

我足足停了半小时,接下来我得加紧进度了,我不想到了山上天便黑,那会让我恐慌——有一回夏天,我不知道发什么疯,听说晚上会有流星雨,便央求陈苏带我来山上看,我们准备好装备,兴致勃勃的上山。

结果我一个不留神就和陈苏走丢了,山里信号不好,我胆子又比老鼠大不了多少,怕得直哆嗦,一遍遍喊陈苏的名字。

我多怕山里来了狼把我叼走,可是没有,在我叫到嗓子都哑了时,陈苏找到了我,他吓得不轻,紧紧把我搂紧怀里,安抚我。

我那时就想,要来的狼叫陈苏,我就心甘情愿的让他叼走,任由他把我叼进自己的小山洞里,日夜颠倒,极尽缠绵。

我兀自笑了下,回忆尽头,庙宇也就到眼前。

幸而天还没暗,我腿肚子直打颤走进庙里求签,求签是一件极其好玩的事情,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拿到的是大凶还是大吉。

我怀着忐忑的心向庙里的小和尚要了一个签筒,学着最虔诚的信徒跪在菩萨面前,沙沙沙沙沙沙,竹签摩擦的声音真好听,咔的一声,便是竹签掉出来了。

我急急忙忙捡起来看,竟然是大吉,我欣喜若狂,结果还没等我笑出来,又发觉软垫下藏着一支,我一并拿起来看,看了一眼便不再看。

真讨厌,连菩萨都拿我开玩笑,软垫下的签竟然是大凶。

我疲惫得不得了,求签变得无趣起来,带着失落的心情去坐缆车,缆车速度不快,天色渐渐暗下来,仿佛要把我吞没,我从没有一个人坐过缆车,但我却不怕了。

我都要死了,我还怕什么呢,哦对,我只怕陈苏不快乐。

我忍不住在半山腰掉了两滴眼泪,风很快被眼泪带走,我又是那个活蹦乱跳的林容。

陈苏以前说我,林容林容,你不能这么没心没肺,要以后被人欺负我不在你该怎么办。

谁能想到,先离开的那个是我。

接下来的两天我没有折腾的精力了,我在家窝了个天荒地老,辞职信递上去被驳回我也不管,我都要死了,我还要受无良资本家的压迫那未免太傻。

工作时,我很讨厌部门的经理,他总是挑刺,我一度怀疑他是嫉妒我,但现在也无所谓了,收到他的信息,我特别豪气的将他骂了一顿,诸如我早就看你不爽了,你别再来招惹我,否则我和你不客气。

骂人拉黑一条龙,开心得我在床上打滚。

我发觉死亡也有好处,能做很多从前不敢做的事情,于是我将微信最讨厌的几个人一并拉黑了,放在从前我可不敢,毕竟我要社交,可我都要去阴间了,就犯不着和阳间的人打交道。

这真是这些天来最痛快的事情了。

可是我不小心划到我和陈苏的聊天页面,停留在前两日的不必上,不由又萎靡下来,以前我们无话不谈,即使滚了几次床单都有说不尽的情话,可是我往上翻,这些年的情话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闲话家常。

从热烈到平淡,是每一对情侣都必经的道路,可我是浪漫主义者,我恨不得我和陈苏一辈子都腻腻歪歪,把别人做过的没做过的,全部都尝试一遍。

我有个小小心愿,疯狂又大胆,我想和陈苏在露天的沙滩上做、爱,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海风给我们助兴,星星是我们的见证,我们激烈交缠,像最原始的野兽,把全部交给对方。

好可惜,有生之年,我这个愿望怕是要化作灰烬泡影,再也无法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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