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2 / 2)
最后那四个字让皇后心头一颤,竟也感同身受般酸痛起来。卑微,她不也是如此么。患得患失,自怨自艾,方荟英这一生,何曾如此卑微过?
太子妃也是过来人,见她心事都流露在脸上,便继续劝道:“情窦初开,遇事难免忐忑不安,心生怯意,又不敢轻易表露出来,瞧着便像是冷淡拒绝。皇上本就内敛,这些情状比常人更严重几分也不奇怪。你性子比他开朗,自然要多担待多主动些。总归他那样包容你,处处妥协,定不会同你生气的。”
皇后心绪随着她的话几番起落,百转千回,终于凝成满腔酸甜滋味,泛起到舌尖,却又凝结出淡淡的苦涩:“……可是大嫂。我虽然平日里只将他当做夫婿,但其实心知肚明,他是我的夫君,更是我的君王。将君王只视为夫君,这份野望何尝不是在刀尖上行走,但有差池,万劫不复。寻常夫妻之间出格一些无关紧要,但放在我们之间就是犯上僭越,我种种所为,所能倚仗的唯有他。可他若总是这般退避,不能与我心意相通。他与我之间又能走多远呢?只怕终究有一日,情尽生厌,两两相弃。”这番话已经在心头翻来覆去自问过无数次,其中的滋味唯有自己知道。她没有女性长辈,宫里也没有能诉说心事的闺中密友,原以为会把这些话当做秘密永远埋在心底。今夜不知怎的,许是月光太柔和,而对面的太子妃脸上的神色温柔恬淡,透着某些和皇帝身上极为类似的熟悉气息,她竟毫不犹豫地都说了出来。
“不会的。”太子妃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你所担心的事,永远也不会发生。”
皇后根本不信:“大嫂怎么如此肯定?君心难测,谁敢笃定。况且昨日有王姑娘苏姑娘,焉知明日没有别人,若这么没完没了车轮战下去,只怕那个不耐烦要撂挑子的人要变成我了。”
太子妃看着她,目光柔和得像是天边的月光:“人生暗长,多少人一辈子都只能在黑夜中禹禹独行,若能遇见一点炬火,那便是豁出命去也不能舍弃的存在。纵要吞下肚去,忍受五脏六腑的灼炙痛楚,也誓将它永远留住,此生不离。你想撂挑子,只怕是难。”
皇后怔了一怔,心口那点隐痛渐渐强烈,最后竟成了撕心裂肺,连她这样习惯忍受疼痛的人也忍不住弯下腰来,伸手按住胸前。
仿佛她胸口血肉深处,也藏着一支炬火。
太子妃吃了一惊,忙端起矮桌上的水递到她手中,皇后仰脖一口饮干,沁凉甘甜的水顺着喉咙流淌而下,勉强将那点炽烈的痛楚压了下去。
缓了一会儿才算喘过气来,她轻轻发笑,“大嫂好厉害,三两句话就叫人这般锥心刺骨地难受。”
太子妃一笑,笑容里透着几分少女似的狡黠:“怎么?方才还不设防地对我倾吐心底的烦恼,这会儿终于想起我只是个陌生人,可是开始后怕了?”
不想皇后仍旧摇头:“我信得过大嫂。”
“为何?”太子妃很好奇,“你我不过初见而已,说过的话寥寥可数,为何如此信我?我可也是王家女。”
“以他的性子,若不是信重大嫂,当年不会求助于你请教琴艺,如今也不会任由我留在慈悲庵过夜。”皇后低头看了眼那张属于太子妃的琴,那形制她前不久才在琴书上看到过,是一张落霞琴,“再则,七情生五音,大嫂方才的乐声里只有善意,对我的到来并无一丝不悦。人不疑我,我为何要疑人?”
太子妃脸上又一次露出怔愣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皇后似乎看到她眼底浮现出水色,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悲凉得让人心惊,但她立刻挪开视线,低头抚了抚自己的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秋水和长天,纵是曾经成双成对过,到底并非同类,终不得长久。她怅然一笑:“若我生成个男子就好了。定要从朱锦安手里将你抢过来。”
皇后立刻拍手叫好:“正好,我与大嫂投缘的很,也不想再去猜他那九曲十八弯的闷葫芦心思。大嫂若不嫌弃,我以后就在这里陪大嫂好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下一刻,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深夜里远远传开,树林中呼啦啦惊飞一堆鸟雀。连另一侧的庵堂似乎也有了响动。
深夜大笑,到底不雅。两人忙收住了笑,像是做了坏事怕被人抓住的小孩子,只闷闷的忍笑不止。
“罢了罢了,夜也深了。你回去歇息吧。”太子妃摆摆手道。
“大嫂呢?”
“我要收拾这些东西,你先走。”
皇后也不强求,点头道:“好。”
但她刚往下走了两步,又被身后之人叫住。
“阿萝。”
一弯月牙升在中天,仿佛一道浅浅的微笑,连月华都柔和了许多。太子妃站在亭子边缘阴影处,眼神深邃复杂,仿佛沉淀了很多难以言喻的伤感,之前欢快灵动的影子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她再度变成了那个干瘪清苦的妇人:“相交易得,知音难求。你与皇帝这份情,好好珍惜着,莫要辜负了彼此。”
皇后眼眶发酸,她用力按住胸口,点了点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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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到这里。还有几章没修改好,过几天改好了就发。
最艰难的时候终于熬过去了,虽然还没有结束,但是曙光已经看到,黎明不远。祝福大家健康如意,福寿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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