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2 / 2)
文草背叛了荆芥长老。
“与桑枝接应,混入宫中毒杀锦觅”,这才是荆芥长老的原话。事后,真正的桑枝将以旧怨和嫉妒为由向姜旭坦白罪行,而自幼与她们熟识的羌兰长公主则是最有力的证人——牺牲桑枝、杀死锦觅、利用羌兰,最后改立文草为圣女,换得全族脱身而出,荆芥长老的计划不可谓不周密。
然而,文草没有这么做。她并未与桑枝接头,也没有将计划传达,而是直接易容成桑枝的模样,找机会与锦觅谈话……她们谈了什么,文草没有说,凭借魇兽的灵智也自然无法理解。不过对九容而言,这些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的文草,已经站在曾经的她所未能到达的领域中了。
可喜可贺。
这样想着的时候,九容正走在回去的路上。他在璇玑宫外的桥上停下了脚步。从这个角度看,白天的璇玑宫是他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石桥披着残雪,未名池水通透见底。池边,天光透过玉树枝桠下彻,使得地面像被铺上了琉璃砖瓦——本应是苍苔满庭、绿荫将暗的时节,却因四千年前天界与花界交恶,洗炼铅华,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现在瞧来倒也不坏。
默然许久,九容斜倚在桥头,从怀中取出骨埙,缓缓吹奏起一支曲子。魇兽从璇玑宫中迈着轻捷的步伐小跑而来,像以往一样充当起那唯一的、小小的听众。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一道修长的孤影从虹桥的另一头行来。九容恍若未闻,待最后一个音节悠然而出,方才向来人见礼:“殿下。”
“方才所奏何曲?我似未曾听闻。”润玉问道。
“下界俗曲,不比天界仙乐华章,殿下自然不曾听过。”九容笑道。
“可有词?”
“有词。只是,此曲乃是从前凡界一位渊源颇深的故人所作,原要用吴语来唱……奈何九容不才,不擅吴语,”九容答道:“如若主人在此,应更为精通才是。”
听得此言,润玉顿了一下:“……你所说的故人,可是名为尤颐?”
“殿下也知晓?”九容有些意外:“正是尤颐。”话落,润玉淡而颔首,不再追问,而是顺着先前的话头吩咐他将此曲的词说来,便轻声吟道:
“行行山路白云迷,尘缘未了,仙境暂离。再来寻访,云深意迷,始知当初从此去,回头不是在山时……”
吟毕,润玉有许久没有作声。九容向他望去,见他微敛起双目,眉间竟似掠过一丝极浅淡的痛意,又在抬眸之间消逝不见。他们的眼神相遇的时候,润玉问道:“九容,你可想回到霜神身边?”
这个问题看似没头没尾,但九容立刻明白:自己前往冰清阁一事已然被润玉知晓。
他并不惊讶。魇兽一直呆在璇玑宫中,是谁默默关注着他的行踪,末了却只为告知润玉,他一想便知。对此他非但不觉得威胁,反而颇为无奈。
与之相比,润玉心中似有介怀,这一点更为出乎九容的意料。
诚然,他与润玉不过是半路主仆。但这十余年来,润玉是怎样的性情,对他又是何种态度,九容再清楚不过——信任远大于防备,这毋庸置疑。这份与日俱增的信任,固然是由于他办事的妥帖,更多的则是来源于玄素,来源于他与之外貌上、以及更深层次的某种相似。
那是拥有着同一段过去,怀揣着同一份迷茫而行的人所独有的相似。润玉信任玄素的话,就一定会信任他。因为他与玄素,就如同镜里和镜外的青鸾,乃是同类。
真正的同类。
……有什么在悄然之间改变了。
九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殿下若还需要九容,用着便是;若不再需要,回去亦可……全凭殿下安排。”
许久,他听见润玉道:“我知你助我良多,我没有要赶你的意思。”随后,他匹自走进了璇玑宫。
魇兽不明所以,见状,连忙欢快地跟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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