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2 / 2）

又想到依离皎是个缺根经且倔强的性子，得循着她的软处说方能事半功倍，“呐，你如今拿了人家的外袍，总要还了吧，一直占着可不好。”

依离皎忙摇了摇头：“当然要还了，我正愁着呢，这既不知名号又不晓居处的，到哪去寻他的好。”

凝烟用力一抿唇，强扭了手的方向拍在自己额头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痛色：“你真的很不错。”

尽管凝烟这夸奖一看就不太真心，依离皎还是甚懂礼地谦虚了一番：“过奖，过奖了。”，又甚体贴地关心了一番，“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不，我舒服得很。”凝烟一时没忍住翻了个顶大的白眼，翻完后还是继续耐着性子同她说，“我有法子，你且听我的，便能还了。”

依离皎发自内心地觉得，凝烟贴心，凝烟当真贴心，于是又发自内心地把头点了点。

凝烟倒了坛子里最后一滴酒，抬起袖子往嘴角抹了一把，才把心里的算计一五一十给她说了清楚，末了还补了一句：“届时，你便不要施法变男儿身了，只束发换了衣裳即可，破绽越明显越好。”

依离皎摸了摸凝烟有些泛红的脸，心里暗自惋惜婚姻即是坟墓，成亲使人退化，凝烟如今的酒量竟不济至此了。

但想着凝烟终究是一片好心，而且老话说的妙，宁挑十个壮汉，不惹一个醉鬼，所以尽管觉得凝烟这话莫名其妙，依离皎也只是配合地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就去还了。”依离皎拍了拍裙子，拉着凝烟站起来。

她本想目送凝烟回去再回房，结果凝烟一直抱着酒坛子站在原地朝她眨巴眼睛，依离皎想了想：“你，眼皮子抽筋了？”

接着肩上就是毫无意外的一掌，凝烟一手叉腰一手捧着那空坛子：“抽你爷爷的筋，你挡着道啦，给老娘让开。”

其实白天凝烟回来的时候，依离皎瞧着她那温婉可人贤妻良母的模样，惆怅了好一阵子，凝烟这亲成的这孩子生的，跟被夺舍了一样，愁人得很。

现下被她这么一折腾，依离皎觉得自己白天着实是多虑了，这从头发丝到脚趾尖的蛮横劲她若是谦称第二，依离皎一定最先把那敢妄居第一的斩了。

想归想，依离皎还是很体贴的给凝烟指了指方向：“你真喝傻了？你回房的路在那边。”

“你才喝傻了，这点酒都不够老娘漱口的，我这一身酒气，要是回去的话，我家那口子脸能拉得比地下阴司的马面脸还长，至少一个月别想搭理我，走走走，别挡着我占炕。”

凝烟抬起又是一掌，却被依离皎躲开了，手停在半空只好尴尬地挥了挥，挥完便把依离皎挤到一边，直奔大床而去。

依离皎在脑中把那她家那口子的脸，与阴司里的马面脸凑在一处比对了一番，觉得她家那口子若真能有如此拉伸之术，倒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倒也可以拯救拯救小肉丸子的小肉腿了。

一想下来便觉得很是放心，放着放着突然想到重点好像不在此，然而待她回过身来，那句“你先给我泡个澡再上床”还在腹中酝酿时，就只看见凝烟四仰八叉占据着大床的腹地。

依离皎顿时觉得，她也可以去向小肉丸子他爹讨教讨教拉脸之术了。

老话果真不是唬人的，依离皎好一番斗争才把凝烟硬塞到澡盆子里泡香了，然后才铺了被子自己又到另一边泡了泡，待她裹了衣服回来时，却看见本该呼呼大睡的凝烟正抱着枕头坐在窗边吹冷风。

听得依离皎的声音，她也没有回头，只是往一边挪了挪，留了个空位出来。

依离皎挪了两步挨着她坐下，然后把怀里的被子裹了一半给她，自己钻了另一半，坐在窗边与她一起吹冷风。

“皎子，我不在的这些年里，你可有觉得孤独过？”

依离皎被她这么没头没脑地一问，有些惊讶，惊讶之余还有些茫然，茫然之余又有些惆怅，惆怅之余就多了些心酸，于是她便在这一番复杂情绪里纠结着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

最后依离皎还是决定，以问制问：“那你独自下山的这些年，可有觉得孤独？”

这一问果然奏效，凝烟也甚是纠结地望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扭头去吹冷风：“初时有些，没多久寻到了他，日日待在一处，头一回尝到了‘情’字，倒真不觉得了。”

反射弧总有些长的依离皎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先把这个他定了性别，然后才恍然大悟地想到了肉丸子他爹。再一想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着实不妥当，显得凝烟很重色轻友，从而也显得身为友的自己很凄凉。

老话说在哪里绊倒了就得在哪里再爬起来，于是依离皎决定将以问制问的方针贯彻到底：“那情又是个什么东西？”

凝烟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就连依离皎自己也没想到脱口而出这么个俗气问题，太俗气了，真是俗不可耐。

正想着赶紧找个什么话题岔开，就听凝烟道：“情这个东西，你初时不去沾它，倒也不觉得如何，最多因身边人常念着，偶尔几分心痒而已，倘若不留意尝了些甜头，便知道有多好了。”

依离皎觉得气氛有些过于正经，本打算笑两声缓解一下，却没想到凝烟的神色，难得的认真，笑便卡在嗓子里成了咳嗽。

她这才想起老话还有一句，在哪儿爬起来，就在哪儿再跌一跌。

凝烟是难得的情路顺畅人，彼时又正是情意浓蜜之时，满心满眼只有好，却没悟到另一层，自然也不会提点依离皎，这世间何物不是好坏掺杂，若是日日痴盼着那几分甜，昏了头便是一日踏进万丈深渊，不落个粉身碎骨不算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