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不能再晚了，再晚下去就到子时了，别的不说，回家的路上会看见什么就真的说不准了。既然正门关了，那就从偏门出去，偏门外是一条巷子，平时没什么人，安全性是绝对不可能高到哪去的。但就目前的情况，哪里都好过继续被困在这栋楼里。

不遑多想，何云起将背上背着的人向上颠了一下，确保她不会掉下去，又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向侧门跑去。

就在他出门的瞬间，他看见了此生最难以忘怀的景象。

小巷的尽头，一道淡蓝的光柱直冲云霄，那光柱笔直，光华绚烂，不过短短几秒，它在空中散成了荧荧星光，缓慢地坠落了下来，像是一场奇幻的烟花。而光柱的源头，是小巷尽头的矮墙，矮墙的拐角上，依旧在发着光，距离不过几米，何云起看得清清楚楚。

那蓝白色的光华中，包裹着一个人。

是个少年模样的人，他站在矮墙上，站在光里，修长而纤瘦，穿着一身白色的风衣，左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比他还要高出一截，逆着光，看不太清楚，只觉得隐约像个杖子，而他，光是站在那里，就露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肃杀。他目光所指的矮墙之下，一个半透明的灰白色物体，正伏在地上低低的呻吟，仿佛刚才那道光，让它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那是什么，是那个刚才把自己困在楼梯里的鬼魂吗？

站在墙上的少年，缓缓的抬起了头，将视线移向了他，或者说，移向了身后的舒兰。

这场景实在是匪夷所思，早就超乎了何云起的想象，他甚至有些看呆了，甚至没意识到托着舒兰的双手渐渐的松开了。背上背着的人没了挂靠，差点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赶紧扶着他的肩膀重新站稳了步子。这下舒兰清醒了，她也看到了那道光，她知道，离开了这栋大厦，她已经彻底的安全了。而此时她更在意的，是那瑟缩墙根底下的东西。

看它已经孱弱不堪，舒兰顿时有了底气，这么长时间的惊惧和不安，在这一瞬间全都化做了怒气，她顾不得腿软，直接绕过了背了她一路的何云起，直直的朝着那东西走了过去，这么久，这么长时间，她受尽了它的惊吓，让她从光鲜亮丽的大美人变成了别人眼中的疯子，让她的丈夫都对她冷落嫌弃，甚至让她差点丢了这条命！

何云起见她气势汹汹的模样，不可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赶紧跟上前去试图拉住她，可没想到刚才情绪崩溃弱不禁风的她，此刻竟雷利风行健步如飞，即使踩着那样夸张的高跟鞋，都能跑得这么飞快。

“她告诉我，你杀了她，是么？”两人的动作都被一声清冷的话语打断了，发声者正是站在墙上的少年，此时他居高临下，让本就冷淡的表情更加了几分严肃。

也正因为走近了几步，何云起彻底看清了少年的脸。那是一张娃娃脸，垂顺的刘海贴合在额头上，看起来非常的乖巧，这与他冷淡的表情格格不入。而他手上拿着的杖子，也总算清晰的进入了何云起的视野，那杖子似乎是可拆卸的，最顶端有几层绒羽堆叠着，还分了好几层颜色，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彩色的鸡毛掸子。这么滑稽的东西，他是怎么一本正经的拿在手上的？而且那玩意，似乎还是个挺重要的物件，从刚才起，少年就紧抓着它没撒过手。

一旁的舒兰原是准备动手了，被少年这么一问，她凶恶的神态凝固了，那表情定格在她布满冷汗的脸上，像是震惊，又像是疑惑，更多了几分惊恐……

下一秒，舒兰直接一个踉跄跪坐在了地上，她抬起头，定定地看向墙头笼在光里的少年，嘴一咧直接哭了起来：“我没有！我没有杀她！她……她不甘心死在了我的小说里，她变成了鬼！她害了我那么久，那么久！”

她的声音哀怨极了，愤怒的哭喊回响在巷子中，她抬手抹了一把泪，直接指向了伏在地上微微颤抖的怨灵：“她害得我……害得我被人当成疯子！被丈夫嫌弃！夜夜不得安眠，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我……”

“嘁……”

她的控诉，被一声从鼻子里发出的轻笑打断了，不只是她，何云起也愣在了原地，他从刚才起，就没有再继续关注地上的女人了，眼前的这个发着光的少年，实在太让人好奇，他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而站在墙上的少年，却因为舒兰的控诉牵扯出了一丝轻蔑的笑意。

何云起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轻蔑的笑，这少年也一样标致得很。

笑容转瞬即逝，少年从墙上跃了下来，稳稳地站在了怨灵的身侧，这下何云起看得更清楚了，这少年没比舒兰高多少，甚至还比他还矮了一个头，可那娃娃脸上活活像结了霜似的，宛如一个古板的老学究。

何云起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那严肃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轻蔑而愠怒的表情：

“事已至此，你还要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