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他不敢想下去了。

而他却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从刚才开始，伏在地上的就只有舒兰了，怨灵呢？或者说，温蕴呢？她到哪去了？他环视四周，又抬头看了看，这才发现，刚才少年站着的墙头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轮廓。

那白色的轮廓里已经没了灰色，没有了濡湿的长发，也没有了湿漉漉的水气，她就这么交叠着双腿，坐在了墙头上，静静地看着何云起。

这是何云起这辈子唯一一次敢壮着胆子与鬼魂对视，竟然不觉得可怕，反而从心里生出了心疼和怜悯。

那正是他在回忆里，透过镜子看到的，那个娇小、美丽的姑娘。这个姑娘，本该拥有最美好的人生。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身边的少年也转过头去看向了温蕴，用他一贯平淡的语气将女孩的心意传达了出来，“她现在没了怨气，存留的时间不多了，你能看见，却不能听见。她还说：‘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何云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少年无情地打断到：“是谢谢我。”

“……噢。”

坐在墙上的温蕴褪去了满身的怨气，正看着少年感激地笑着，那笑容里透了月光，居然有些温暖。

“好了，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替你做到了，后续的事情，自有人还你一个公道，该出发了。”少年举起了手，在空中作了个手势，将一块小小的玉佩缠在手上，又平举到胸前，将它包裹在了合十的双手里，无比庄严道：“死者温蕴，怨气已褪，可否往生？”

这是什么超度仪式？何云起还是第一次见，少年询问后，他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墙上，那半透着光的女孩又笑了，她微微点了点头，慢慢闭上了眼，在夏夜的月光里，渐渐变淡，消融，最终变成了点点星光，消失得无隐无踪。

太震撼了，这一切都太让人震撼了，无论是伴着光芒突然出现的少年，还是透过灵魂一角窥见的别人的人生，还是最后化作星光随风消散的姑娘……这一夜的遭遇，给了何云起难以忘怀的人生体验。

此刻，他是多么感谢自己没戴眼镜，才让看得这么清楚和细致。

送走了温蕴，少年立刻摊开了手，开始缠玉佩的绳子，大概是刚才为了快速完成超度，一时情急将红绳扯断了，路灯的光线不好，他举起手里的绳子，又眯了眯眼睛，还是没能将绳子穿好。这似乎让少年有些生气了，他的眉微微皱了起来，更加卖力的拉扯着绳子，试图打上那个该死的结。

他这一系列动作，都让何云起看在了眼里，他没想过刚才那么严肃凛然的人，此刻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对着路灯给红绳打结，这真是……

年轻的咨询师心里，滋生出一些除好奇之外的东西来。

“我来吧。”见他第三次打结失败，何云起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问他要过了玉佩，少年似乎心有戒备，并没有将玉佩交给他，只是犹豫了片刻，将绳子塞到了他的手里，看来这玉佩是很重要的东西。

何云起并不在意，他照旧摆出了一贯一来亲切真诚的笑容，轻车熟路的替少年打好了绳结，又看着他将玉佩挂在了脖子上，后脑勺的头发似乎跟红绳发生了一些牵绊，他随意拨弄了两下，就算是解决了。

“怎么说……你也救了我一命，我总该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吧？”终于找到机会将这句斟酌已久的台词说出了口，此时的何云起笑得格外真诚，完全看不出一丝除了报救命之恩之外的心思：“将来……也好让我有个报恩的机会？”

“季晨。”少年抬头扫了他一眼，并未作出任何表示，只是走到墙角，将放置那的背包捡起来背在了背上。这么一看，他倒像是个下了晚自习回家的高中生，只是无意路过了巷子，偶遇了这么一场变故而已。

“好，晨晨……”何云起这从咨询室里练出来的自来熟，不出意外的换来了季晨的皱眉和白眼，他识趣的住了口，又笑着指了指一旁的写字楼：“这栋楼的十九楼，我的咨询室，往后路过可以来坐坐。”

季晨点了点头，直接饶过了他就往巷子外面走，何云起赶紧趁机补充了两句：“我叫何云起，诗里的那个‘云起’，几何的何。你……”因为他确实看着太年轻，让人不好确定他的年纪，何云起只能用他认为的，高中生一定知晓的介绍方式对自己的名字进行了拆解。

“……”

季晨倒是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并极其不耐烦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可嘴唇翕动了半天硬是没憋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最后只能自己跟自己达成和解，舒了口气道：“知道了，何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