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第二天（肆）（2 / 2）

乾清宫中，皇帝的大太监战战兢兢地念着退位诏书，平素高亢尖锐的嗓音抖得跟秋风扫落叶似的：“……朕登基多年，为求长生，纵奸臣横行天下，残害忠良，任贪吏肆凌乡里，欺压百姓，以致民生不安，罪无可赦……”

“……朕知罪孽深重，无颜面见先人，幸有燕家子应期而出，人心所向，朕欲效尧舜之义，将皇位禅于燕洄。凡我臣民，务遵朕旨，钦此……”

整张圣旨不过两百余字，大太监念完之后，却是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仔细看还在发抖。安庆帝面色颓然跌倒在地，面色惨白，呆呆地不知道想着什么。

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帝此时就像个乡间的寻常老人，屋中站着的将领反应大多十分冷漠。他们心知肚明，安庆帝今晚大概是死不了的。

早在指定进攻皇宫的战略前，军帐内的军师们就统一了方向——安庆帝必须活着。燕洄根基尚浅，皇帝一死，就给了天下众人起兵诛逆的借口，于新朝祸患颇多。

可惜理智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要怪就老皇帝自己作孽太多，先前灭了燕氏阖族，主帅若是想以牙还牙，他们也无话可说。

屋内所有人都在看着燕洄。安庆帝也知道燕洄的重要性。

安庆帝怕死，比别人更怕死。就是因着怕死，他才会在花甲之年听信道士所言，为保寿数做出许多错事。

他看着周围一圈凶神恶煞的武将，只觉得四面楚歌，面色陡然憋出一阵青红。

此时一个年轻男子踱步过来，笑道：“今夜皇上还得再委屈一下……这份诏书明日朝会时还要在众臣工面前再念一遍，养心殿您是不好再住了，我刚才在这里转了一圈，侧殿还有几间完好的房间，请皇上移步吧。”

“楚林，原来是你……”安庆帝看着他，眼中突然浮现一抹恍然，他失魂落魄，语气飘散：“你们这些人背弃君主，一定会不得好死……”

“楚林”挑了挑眉：“臣的结局，就不劳陛下惦记了。”说完，他对着左右使了一个眼色，两个士兵站了出来，也不管安庆帝走不走得动，大手一伸就架着他往外走。

安庆帝一退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几个耐不住的一跃而起，振臂高呼，争抢着向燕洄道喜。

明日一过，滔天权势指日可待，子子孙孙也将受益无穷，他们这三年来拼尽全力，等的就是今天的好日子。

若不是军师交代要等到明日大朝会过来才能喊皇上万岁，这些人的热情能把屋顶冲破，事实上现在众人就已经忍不住了，屋里爆发出一阵阵欢畅的大笑声，口哨声和击掌声满场飞扬。

此时此刻，众人的举止就能看得出谁是燕洄的亲近心腹了。

“楚林”摘了头盔，对着燕洄一脸轻松道：“总算落幕了。”

燕洄也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今夜的攻城战先时便出现了许多意外。皇城有内外两层城门，张家人明明说好十拿九稳，没想到临到头来却冒出一个意外。

景湛。

燕洄摇了摇头。

要是景湛看出苗头不对时，能直接下手废了皇帝太子，拿下京中几个手握兵权的大臣，他还敬他是条汉子。

可惜景湛既想保全大玄，又想保全名声，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燕洄拍了拍“楚林”的肩膀，口中却叫出了另一个名字：“楚骏。”

谁能想到，楚家被人抛弃在外的庶子，居然会与嫡子长得一模一样。想到此时被人绑在府内的楚林，燕洄嗤笑了一声。

燕洄这几年落魄潦倒，暗地里接收了不少与大玄皇室有仇的势力。张家打的什么主意他心中清楚。

楚骏穿着一袭大玄宫制盔甲，眯着那双与大哥相似的丹凤眼，深深呼出一口气：“张崇本不是说楚林是御林军护卫将领吗，宫中的人居然不认了，今夜差点坏事。”

他生母是一个大玄叛王之女，楚家人抢了她进府后才知晓她的身份，他当时已经出生，楚家人害怕皇室知道叛王血脉混入楚家，就想将他溺死，幸好他外公的手下找过来了，他才得以存活。楚家人知道他暗中投向燕洄后，立刻就当机立断让楚林尚了四公主。除了想找一个靠山外，也是希望楚骏之事爆出来时能有个说法。

楚骏与楚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知道燕洄最看重他的，就是他与大哥楚林一模一样的这张脸。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对燕洄笑道：“今夜之后，这张脸是不是没用了？”这一路走来，那些人见着他都跟见了鬼似的。楚骏看着便觉得有趣。

燕洄白了他一眼，楚骏与楚林一胞同生，两人的性情爱好乃至神态都是完全不同，只要仔细观察便能认出，但那些人却宁愿当个睁眼瞎，只信自己想要信的。

说到底，不过是谁都不愿相信皇宫这么快就被攻破了。燕洄摇了摇头，不过也确实看他这张脸不大顺眼，先前忍着是为了能在关键时浑水摸鱼，现在……也只能忍着。

总不能让楚骏自毁容貌。

他可不是安庆帝，看一个人不爽便要灭他全族。

燕洄看向宫殿之外，突然有些心不在焉。

明日安庆帝退位之后就是登基大典，这些早有留守后方的官吏安排妥当。燕洄今夜的任务，就是率兵进宫，亲自从安庆帝手中取过退位诏书。现下任务也圆满完成。

燕洄下令收兵。此时胜负已定，号角齐鸣，散布宫中的军士听到这高亢嘹亮的声音，全都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气势之壮，让躲藏在犄角旮旯幸存下来的太监宫女都是一阵恐惧。原本燕家军就让人心寒胆怯，到了此时一切底定，大玄注定覆灭，这些依附大玄皇族的宫侍们心中都是一片无根之萍的惶恐和茫然。

燕洄却不管众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把杂事交由刘成进和楚骏代管，自己飞驰而至锦绣阁外，心中一片激荡之情。

漆黑的夜色中，燕洄墨色剑眉下一双眼眸比星子还要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