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 桃李春风一杯酒（2 / 2）

两壶酒下去，已是杯盘狼藉。老板继续擦着他的杯子，悄悄指了指不知什么时候伏在台上睡着的谢珩。

李淮生望向那个突然安静的家伙——今日实在太累了，也难为这个四肢不勤的小少爷跑了这么多路。于是将外套解下来披在他的肩上，自己则默默地搅动着汤水，像是在思索什么。李淮生似乎一贯如此，在独处时会沉寂下来，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思索片刻，他抬眼，淡笑着说：“老板，您也是江湖人吧。”

男人不言，撤去餐盘，用清水细细冲刷。烛火昏黄，偌大的驿馆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醒着。

“您切菜时用刀的姿势，很利落。像是夕兰派的刀法。”

“你颈侧的伤痕也很独特，刚留下的，是横波派的飞鸿扫雪，而且对方并没有下狠手。”

“是。”李淮生倒酒，酒杯磕在桌上清脆的一声。

老板端详了他几个来回：“眼力不错。”继而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在他对面坐下。两人相顾无言好长一段时间，直到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缓缓流过空气：

“我不参与江湖之事，不过有句话还是想提醒你。”

“嗯？”

“永远不要把仇恨作为前行的动力。”

李淮生的心咯噔一愣，杯中酒波晃动，酒水洒落。

“你与我见过的许多年轻人都不同，从你刚进驿站时我就注意到了。”老板说着指了指李淮生的剑。

那是一把造型十分朴素的长剑，刃面上布满划痕，已经有些钝了。剑柄处缠绕着几圈皮革绷带，乍一眼望去毫无花纹，可若细细端详，便能从剑格上看出三朵阴雕的梅花来——其中一朵带了抹嫣红，另两朵还是金属的颜色。

“暗血梅，我曾经见过一次。”男人凝眸望向那三朵梅花：“每朵花都代表着一个仇家。仇人灭，则梅花开。只有怀深仇大恨、又发了血誓一定要复仇之人才会以此花绣于剑上。”

李淮生不说话，攥紧了衣角。

“我从前见过的那个人，剑上雕了十二朵梅，当时已经红了七朵。”

“......后来呢？”

“后来我们分开了，之后再无音讯。”老板声音很轻，目光点了点谢珩，向李淮生问道：“你的仇他知道吗？”

“和他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李淮生把剑裹起来，遮住那三朵暗血梅。眼神中带了一丝防备。

老板叹息，将一壶酒和一碟小菜轻轻放在桌上：“这杯算我请你。年轻人，你们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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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醒，闻隐隐马嘶，谢珩推门而出，只见晓风残月。

不远处，李淮生正坐在木栅栏上，出神地望着刚蒙蒙亮的天空中飞鸟划过。他背着剑，身侧一匹棕马低头啃草，身后则是白云般的羊群和青色麦浪。

谢珩不知道他是不是整夜没睡。站在旁边静看了一会，然后把肩上的外套褪下，掂了掂，像一面旗帜似的举着，任它在风中猎猎作响。

“早啊。”谢珩见李淮生朝这边转过头来，便露出一个微笑。

李淮生好像没有料到他会打招呼，略显惊讶地说：“早......”

这似乎是他们俩第一次互问早安，感觉有点怪异。于是谢珩走到马前摸了摸它的鬃毛，为了打破这微妙的尴尬，抬眼望向李淮生提议道：“我们出发吧？”

“下一站去哪？”

谢珩把外套塞回他手中：“老秦追得那么紧，杭州是去不得了。不如往墨川走？”

他点点头，从栅栏上跃下，两人一齐收拾了行李便迈上马车。李淮生把剑卸下来搁在一边，双手牵起缰绳。微弱的晨光下，那三朵暗血梅又一次扎进了他的视线，提醒着他肩上未完成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