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双玉（2）（2 / 2）

少年森冷说道：“盖闻二仪有像，显覆载以含生；四时无形，潜寒暑以化物——”

嘟嘟不由跟上：“是以窥天鉴地，庸愚皆识其端；明阴洞阳，贤哲罕穷其数……”

他年纪尚小，并不识字，也从不曾被长辈要求念书，但耳濡目染间已会背诵很多经赋诗篇。这部《圣教序》并不常见，他甚至不知道名字，只偶尔间听母亲和哥哥念过那么一两遍，他在旁边便记住了。

他一向把这个当做什么有意思的游戏，往雍容关的这一路上，罗小七也经常这么逗他，两个人一同背诵些一知半解的经赋诗篇，倒是常常忘了累乏。

此时念完，嘟嘟的眉眼立刻又张开了，弯着眼睛就要去抓住少年的手。少年甩开他，说道：“听闻林家堡一夕之间灭门，林氏家主和众位亲眷不知所踪。老天倒是眷顾我教，将林家的这个小东西送到我手上。”

嘟嘟听他提及林家，原本还是笑着的，但察觉口气中的不善，眨了眨眼，想起罗小七的交代，辩驳说道：“我叫罗雀。”

什么鬼名字，少年并不理会，只冷声道：“你这身内力虽弱，却也浑真，虽然生自丹田，却又与胎息相连。你的母亲，大约便是林氏家主了。”

这些嘟嘟是知道的。

他生下来便身强体健，几乎不曾有过病痛，呼吸间便能吐纳真气，远较常人来得事半功倍。但也有隐患，少时不易察觉，只体温略高于常人，再长一些，若习武不当，邪念过多，易遭反噬。

但嘟嘟此时并不会说这些，他伶俐得很，又听话得很，一路早就在罗小七的反复示意下熟记了自己如今的身份，说道：“不对，你说得都不对，我叫罗雀，我哥哥叫罗小七，我们在雍容关和叔叔走散了。”

少年垂着眼眸，目光冰冷：“你刚才可是在说，‘哥哥呼呼’，“小七呼呼”。”

嘟嘟：“……”

时间能够退回去一点点就好了，他就会知道眼前的少年在偷听。嘟嘟嘴角往下撇，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你知道吗，小七比我大，他出生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我们的娘亲怕他被妖怪抓走，所以给他认了六个哥哥，而他叫小七。小七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

红衣少年：“……”

内力是作不了假的，但这小东西看着傻乎乎，威逼利诱却似乎一点都不管用，说出来的话虽有破绽却不矛盾，更显几分童真。红衣少年一时也迟疑起来，手掌贴着小孩肩头的云门穴，猛然用力一按。

小孩吃痛，哼了一声，红衣少年却察觉到一股气脉游到掌心处。若这小孩再长上三四岁，懂得运行体内真气，恐怕现在疼的那个人就是红衣少年了。

红衣少年依旧冷着一张脸，忽地说道：“罗小七和你一起掉下山崖的？”

“我不知道，”嘟嘟先掉下山崖的，自然不知道罗小七也跟着一块跳下来了，他弯着眼说道：“小七长得很漂亮的，你如果见到小七，一定会喜欢他的。”

少年露出嫌恶的眼神，神色越发冷戾，俯身凑到嘟嘟的耳边说道：“漂亮？在这里，漂亮的孩子都是用来献祭的。你会是第一个，小七第二个。”

“什么是献祭？”嘟嘟也就是随口一问，“小七也在这里是吗，带我去见小七吧，我想他了。”

“你谁都见不到。”红衣少年将他一把推到地上。

嘟嘟吭哧爬起来：“不会的，小七会来找我，带我去见娘亲，我们还会见面的。”

“你们永远都不会见面了！”红衣少年忽然不耐烦起来，他从未见过这么天真又执拗的小孩，口气恶劣地说道：“你的小七已经死了，你的娘亲也死了，林家所有人都死了！你们林家监守自盗多年，如今行迹败露，遭江湖群讦，菩萨天福泽深厚，随便在路边就捡到了林家后人，献给波旬魔再好不过！”

这少年容貌秀美，脾气却是古怪至极，从未对嘟嘟有过只言片语的好话。嘟嘟自小娇惯滑头，却又一向没什么脾气，黏人得很，觉得这世上就没有不宠他的。

醒来至今虽然遭到少年的多番粗鲁对待，却是如风过耳，视而不见，只孜孜不倦地与少年搭话，希望少年能带他去见罗小七。

此时第一次听少年提及林家，态度恶劣，语气恶毒，嘟嘟的眼泪不知不觉便大颗大颗地滚落，争辩说道：“不会的，我的娘亲好好的，小七也好好的。”

他不敢再提哥哥，在心里默默说哥哥也好好的。鼻子猛然一酸，泪珠子成串地掉，糊了满脸。

嘟嘟哭得伤心至极，少年却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愉悦的事。他一把抓住嘟嘟脑袋上散乱的发髻，仿佛要把整张头皮撕下来似的，提着嘟嘟便往外走。

边走边说道：“漂亮的小七是吧，来人，宫前的灯坏了，把那个罗小七带过来。”

嘟嘟不明白宫灯坏了和见小七有什么关系，头皮被扯得发疼，眼角余光瞥见远处出现几道影子，却未离开，刚刚走了几步便定住了。

另一个红衣少年大步走过来。

嘟嘟的头发瞬间被松开，身边的少年像碰到了什么腌臜之物似的将嘟嘟推远，迈着步子便往前走去，冰冷的眉眼竟是笑了：“大玉。”

名唤大玉的少年走过来，抬手便在面前少年的左脸上抽了一巴掌，厉声道：“你又要做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做，我也没有碰这个小孩，大玉我不会碰别人的。”

少年的左脸迅速红肿起来，他却没有恼怒，反而露出几分娇憨和欣喜，抓着大玉抽他的手掌捏了捏，然后贴向自己的右脸。

他仰着头，目光楚楚：“大玉，你别生气了，若是生气就再抽我一下，抽多少下都可以，只要你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