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 · 楔子（2 / 2）

凤阁内史郑大人也不慌不忙上前领旨。

郑内史不过而立之年，却是一副老成深虑，自视清高的架势，惹得一众追随崔仆射的高官极其不快。一些追随郑内史的低阶小官也不甘被人骑在头上，自然得回瞪过去。

场上一时刀光剑影。

凤阁内史郑大人与东台崔仆射同为百年世家出身，一个是荥阳郑氏，一个是清河崔氏。荥阳郑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等豪族甚至可上溯北魏时代。

乌飞兔走，白衣苍狗。这些个世家大族却在山河更迭的巨浪里蒸蒸日上，百余年来，互结姻亲，如盘根错节的参天万木，屹立不倒。

同为山东豪族，崔郑二氏自然来往频繁，崔仆射又是郑内史的长辈，这二位都未见不合，倒是底下一些蝇头小官仗着顶头的世家故作挑衅。

无论场上如何势如水火，宝髻却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小脑袋转来转去不知在瞧谁，一双乌溜溜的杏眼也在眼眶里滚来滚去，也不知这她是在思索什么。

高阳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起身替她向陛下谢恩，又趴在宝髻耳边温声细语道：“宝髻，殿堂之上的那位小郎君可是你的小恩人呢！”

宝髻坚定的点头：“母亲，宝髻知道要谢恩！”于是，小姑娘一摇一摆走到李稹身边，乐呵呵地环着他的腰身，奶声奶气道：“稹哥哥，宝髻很……很……”

宝髻心中疑虑，要说很什么呢？

努力思虑好一阵，才十分坚定地大声喊道：“很喜欢你！”

言罢，满堂又是一阵哄笑。

宝髻心中十分不解，为何大家瞧着是在笑话她？母亲感谢爹爹时也是说得这般的话呀！真奇怪，这些大人……

李稹瞧着她若有所思的面庞，却是觉得，这脆生生的声音，仿佛珠玉落盘，格外的讨人欢喜。

小姑娘瘪瘪嘴，委屈地看着李稹，仿佛是询问她是否说错了什么。

李稹忽的俯身温柔地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轻声细语道：“我也很喜欢你。”

陛下爽朗一笑，看了高阳与怀王红白交错的脸面，心中思忖，扬声打趣道：“你们二人如此这般，朕今日便许诺，待你二人成年之时，赐你二人一纸婚书，成全今日之缘分。两位小家伙，意下如何？”

陛下才言罢，便有官员阿谀奉承。

大唐建国至今日，已历经三朝皇帝，而西平怀王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开国功臣，高祖皇帝赐封怀王，特准世袭罔替，可谓是风光至极。

上皇在位时，还未袭爵的怀王嫡长子李榷一心想要求娶高阳公主，奈何大唐律法有规，同姓不婚，此事便不了了之。后来高阳嫁了兵部职方郎中罗缠霖。

职方郎中罗大人原也是关陇豪右之一的河东柳氏二房嫡子柳故，坊间传言柳故因不愿入朝为官与柳家断绝往来，以至于更名换姓。

后来更是为了尚高阳公主心甘情愿入仕。

这三人的恩恩怨怨，坊间口口相传，这三人成虎，传到最后竟成了本朝一大风流韵事。

陛下见高阳面无表情，眉目间似乎是在思忖，便知她心中或许介意。

但此事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不好搬到明面上来谈，也只得作罢。

思虑间陛下的眉宇之间也染上一层忧虑。

站在陛下左侧的内侍官徐公公见状便传唤舞姬。

歌舞升平，鼓瑟吹笙。

人人皆是各怀心思，面上却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那些暗处的刀光剑影源源不断，或是言辞间，或是眼神里。分明是和和睦睦，笑逐颜开的日子，麟德大殿里却流淌着权势相争的暗流，令人作呕。

唯有宝髻傻乎乎地盯着对席上的李稹，笑得眉眼弯弯。

仿佛星河坠落，沧海桑田。

后来，李稹终于知道，一切的一切，终是庄周梦了蝶，她是恩赐，也是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