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伤害之罪。

撒谎之罪。

逃避法律之罪。

但这些，这个童昭绎，却一度是支撑着他这两年来活下去的理由。

多么可耻啊，自己这虚度的灵魂。竟然要靠毁去别人的人生来作为自己活在世上的依撑。

然而童昭绎还是醒了过来。他终于醒了过来。这是上帝让他带来的，给自己的末日审判吧！拓这样想着，浑身冰冷。

好想逃。但是脚却已经失去了力量。

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脚步匆匆，但是看到周拓都会停下来，大声地恭贺他，喜气洋洋的，然后在他苍白麻木的面容的注视下离去。

“拓一定是高兴得傻了吧！”他们这么说着，然后大笑：“当然高兴啦，连我都替你高兴！”

在这个病房呆了两年多，医生和护士都是非常熟悉的人了。主治的男医生还笑称：“看到周拓这样，我又相信爱情了。”

周拓羞愧至极。他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虚伪的大骗子，骗了那么那么多人。

“拓，今天有带了昭绎最爱吃的葱油酥饼吗？”

“拓，今天你煲了什么汤？又是昭绎爱喝的吗？”

护士们叽叽喳喳的问题让周拓完全应付不过来，撒了那么多的谎，肯定会穿帮的。到时候，这些对他温柔笑着的人一定都会狠狠唾弃他的。光是想到这些，拓就对从前毫不犹豫地撒谎的自己憎恨了起来。

“检查很快就会做完了哦，快去病房里等昭绎吧！”

连一开始极度不认同男同而没少给周拓白眼看的护士长都这样慈祥地劝慰着他了，拓焦虑地用力擦拭着眼中的泪水，一边谢过了护士长的好意，一边慢腾腾往病房的方向挪动。

虽说检查很快就会做完，但拓确实等了近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拓就像流落在死亡孤岛的不幸游人，一开始还企图拼命制造生机，可是在备受煎熬的心路旅程中，他逐渐放弃了求生意志，呆呆地等待着最后的死亡宣判来临。

像往常一样走到病房里，拓发现自己因惊慌失措而掉在地上的水盆已经被人捡了起来，房间的地板也被细心的拖过一遍。拓将脸盆拿在手上，想到一会儿童昭绎做完检查回来可能想洗把脸，拓又默默地走出病房，端了盆热水进来。

花瓶中的花已经快枯萎了，今天拓带来的是昭绎最喜欢的石榴花，大朵大朵艳丽的火红色花朵，是童昭绎的画册里最常见的主角。拓换上漂亮的石榴花，花瓶旁天蓝色的保温饭盒里装着今天的营养汤，是香菇肉末汤。

往常的这个时候，拓换掉花瓶中的花，然后会用温水细心地擦拭着昭绎的身躯，然后一点一点地往他嘴里喂着汤。小小的一碗汤，能打发掉一个下午的时光。

拓偶尔会对童昭绎毫无用处的耳朵讲讲新闻，偶尔也会讲讲故事，这些编造的故事，一开始是为了应付不断来查看的护士，到后来竟形成了一种习惯。仅仅只是编造两个人的“相恋故事”，但拓的心里却与童昭绎一天天地亲近起来。一想到这个男人一旦离开了自己，便有可能活不下去，拓的内心就有一种被需要的畸形幸福感。

拓偶尔也会因这种负罪的幸福感而愧疚万分，于是便更加用心地照顾着童昭绎。不仅每天为他擦拭身体，做营养餐，讲故事，还会花大量的时间给童昭绎的身体按摩和做被动操，以免他的肌肉萎缩。正是因为如此，拓才会成为神经内科患者的模范家属而备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