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寅（2 / 2）

我飘在空中，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身边围着许多人。

他们在喊我。

尽管声音很小。

但有一个声音很大。

大到直入心底。

只听他沉静念道。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归来兮！不可?久淫些。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归来兮！恐自遗贼些。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些。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听他念着念着，我穿过了天花板，穿过了楼顶，似是被什么牵引一般，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去。

我现在应该是魂魄吧。

不是说鬼魂白天碰到太阳会被烧死所以只能晚上出来么。

我伸出手才发现，全身上下泛着绿光。

自己透明的身体里，小腹位置有一枚小小的白茧，绿光正是一丝丝从白茧中散发出来。

若是我这时有身体，心口应该会有暖流阵阵，不住悸动吧。

穿过高楼大厦，飘过田垄河塘，越过重重山峦，我知道，这是往东海而去。

一路行来，绿光渐弱，为我阻挡太阳光，已是油尽灯枯。

我看着白茧越来越小，现在仅有米粒大小，想着。

楚逸在救我。

我要坚持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是尽可能地放弃抵抗，希望能够减轻楚逸的负担。

但身体就如同被晒得开裂的土地一般，并冒出了灼烧感。

我强忍着痛楚。

看向地面，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那么痛。

经过一条大江之时，一尾大鱼跃水而起，溅起点点水花。

水珠凝而不散，直上半空，打在了我魂魄之上。

我感觉到水滴似乎化作甘泉，润泽了我几近干涸的魂魄。

聊胜于无。

再过一条小溪，亦有两只水鸭展翅而飞，衔来一嘴溪水，洒在了我的身上。

就这样，每到极限，总有久旱甘霖，支撑着我。

近了。

下方就是贡河。

我记得这个地方，这里是当初立着河神碑的地方。

起风了。

天上云雾汇聚，遮去那燎人的艳阳。

云间闪电穿行，雷霆叱咤。

竟是片刻之间下起雨来。

雨水并未穿过我的身体，而是滴落在表面，缓缓晕开，渐渐融入我的身体。

让我将近离散的魂魄得以凝实。

我回过头，看向身后那片绵延展开的乌云。

云上站着一个青年，面色冷峻，两撇小胡子颇为显眼，远远地，两手交叠，拱于身前，拜了一拜。

贡河河神。

他为什么拜我？

心中疑问未得解答，沿着贡河往东，多亏河神一路行云布雨，才让我苟延残喘到了东海。

方一过入海口。

我便直直地朝下落去，一股大浪掀起，将我纳入东海之中。

还是不能自主行动。

随着我的下坠。

我看见了站在海底的海神若，和他旁边的楚逸。

楚逸脸色惨白，我近前才看见他右臂上一道伤口，伤口尚未结痂，还在不住地流血，他却丝毫不在意，直直地盯着我。

只听他念道。

魂兮，归来！

海神若一指头戳出，无数的水流涌入我的魂魄，从内而外，温润滋养。

随即说道，固源三个时辰后，即刻送回躯体，否则黑白无常来了，就迟了。

楚逸点点头，依然痴痴地看着我，说道。

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喃喃重复道，是我没保护好你。

我很想回答他，但我开不了口。

我亦不能动。

想必我也没有神情变化。

否则他肯定能知道，我不希望他怪自己。

这不怪他。

是我自己选择那个时候乱说话。

他的眼睛在冒光。

又哭了。

眼泪在海里，落不下来。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小逸啊。

你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怎么又哭了。

你哭。

搞得我也想哭。

怎么办。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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