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1 / 2)
叶峥蹲在阳朔卫城外,眼巴巴地眺望城门。
当日他目送陶雪义登上渡船之后,终是心有不甘,便追了过去,只可惜渡船班次相隔甚久,哪里还能追到陶雪义的踪影?他整整花了三天赶到此地,心想陶雪义应该要去与他的师父汇合,结果他蹲在阳朔卫城一天一夜,甚至尝试和下田的卫兵打听,却都是竹篮打水。
顶着秋老虎,他被晒了一脸黑。以前跟陶雪义和张月忠进入卫城太过轻而易举,以至于叶峥忘了自己作为普通百姓,哪有这个能耐。
他不该放陶雪义走,但是他也不该跟过来,两者矛盾,他却不知该如何去选。
叶峥是让陶雪义去选,所以他走了。
因为陶雪义说过,若叶峥执意要留下他,他会答应。
“答应我明明就很好,我偏偏……哎!”叶峥大叹一声,惊起一地麻雀。
跟着他,他能给陶雪义什么?他根本不了解陶雪义这二十多年的人生,走过了多少的路,还有多少路等着他去走,对此,他毫无助力。他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叶峥是彻底醒了。
这就是他们之间……他原本最清楚不过的距离。
不安和担忧,在叶峥心中酿出百感千结,他只能相信陶雪义会守住彼此的约定。
一个临时起意的约定,好像陶雪义还没来得及答应他。叶峥甚至不知道那个驿站叫什么,搞不好回去时还得问路。
但叶峥终究还是出于担忧,一头热地跑来了卫城。如果陶雪义出现了,知道他跟过来的真正原因,一定会笑话他。
能等到陶雪义的取笑,倒也不错。叶峥就这样蹲在田地里,观察他已久的农夫开始生疑。农夫只见过卫兵的妻儿站在城外望夫,可没见过这种高大男子,更别说是这么一副相思成疾的模样。
农夫放下锄头,悄悄走到男子身后,见男子顾着挠头,头发都被太阳晒得干黄,手臂和脖子黑黝黝,农夫不由得在心中叹息。
“这位兄台?”他清了清嗓,对叶峥打了声招呼。
叶峥回过神来,一看,是个脸上写满疑惑的农夫。
“呃……我不是怪人,我来等人的。”他说着,往边上挪了挪,“我可是碍着你了?放心,我明日一早就走。”
农夫盯着叶峥,面上的疑惑变成了震惊。
叶峥见对方嘴巴突然大张,懵了,连忙摸了摸下巴,胡茬是长了好大一截,但也不至于吓到人吧?叶峥只见农夫指着他欲言又止,还一边拿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晒得黝黑的皮肤,看起来还颇为年轻。
农夫震惊的脸上转露笑容,“大侠?喝!你不是大侠么?”
“呃?”叶峥一时听不懂农夫的话,但对方看来是没把他当做歹人,倒也松了一口气。
“是我是我!”
“你是……?”他平时甚少被称作大侠,对农夫的模样更是记不起了。
农夫揉了揉脸,对叶峥凑近:“是我啊,以前在水师做下士的那个!你还把我抓来带路呢!”
他的提示对于叶峥始终有些模糊,叶峥挤眼朝他瞅了半晌,才突然记那个带他去飞去来峡的掉队小兵。
此人怎会在这里种起了田?
“我可想起来了,怎会这么巧?”叶峥绽笑,“你这是……调到卫所来了?”
小兵摇头:“不不,后来我在飞去来峡帮卫戎军清理战场,也不知怎的,就跟着他们了。你也知道我们雷州水师要撤军不是?幸好卫戎军也看得起我,虽然他们的督公狠辣得进,但也愿意收留我做回下士,卫戎军的月饷比水师要好呢。”他见叶峥盯着他的农夫打扮似有不解,又道:
“我是随卫戎军过来的,这边的田地平时都是卫兵在耕种,如今他们都进卫城了,我跟这里的一个小兵是旧识,他担心秋茄不收成会被田鼠吃了去,我正好帮他打理几天。”
“原来如此。”
“大侠,你是要等卫所里的人?”
叶峥点头:“现在卫城终日闭门,卫兵也都聚在城里,看来是等不到了。想起来你也没见过我要找的人,算了,反正我明日就走。”
“大侠……”小兵被叶峥的愁容传染了,心生落寞。
叶峥撑回笑容,拍了他一把,道:“话说回来,你运气倒是不错,卫戎都统可是一品武官,你还年轻,搞不好未来还能做上档头。”
“大侠,你就别戏谑我了,我哪能遇到都统大人啊。”
“怎么不能,都统不是就在卫城么?对了,话说临安侯的伤势究竟如何了?”
小兵愣了愣,叹道:“哎,侯爷恐怕凶多吉少……我们是负责护送他到此地疗养的,没想到伤势虽无碍,却感染上了恶风。大侠,你可误会了,我跟随的是驻扎在水师的那批卫戎军,首领是个千户,我还没见过都统大人的尊容呢。”
“卫戎都统不在卫城?”叶峥思绪一转,突然明了。陶雪义根本不在这里。
他明明一早就应该料到。
心中的忧愁被归途的秋风吹沉,几日后,叶峥回到鸣仙寨。路上,山民们的对歌声悠扬婉转,寨中又有新嫁娘,喜事的气氛传遍街巷,爱如的家却人去楼空。
叶峥打开每扇房门,无人回应,没想到回到了一所空屋。他见桌上的碗里盛过食物,少许残余已经干透了。看来爱如离家至少也过了三日以上,叶峥不知爱如有没有安置好陶雪义的娘亲,不禁担心。
叶峥在清冷的平房里四处踱步,找到了放在木架上的佩刀。
“啊……”
刀旁叠放着陶雪义的衣裳。
漆黑的茛绸直裰已经晒干,轻巧光滑的面料如今摸起来微硬,他捧起,只闻到一丝冰凉的空气,恰是陶雪义的味道。
叶峥把行囊随意打包了一遍,天是黄昏,他跑到三姐庙寻了一遍,道姑们对大娘和爱如的行踪皆不知。秋日的太阳很快便沉入山膛,叶峥回到屋中,做了一碗素面吃下,除去风尘仆仆的衣衫,洗漱过后,对着一星灯光悄然入梦。
他梦到一弯皎亮的新月,照亮了山野的路,风萧萧吹,拽动树林。马背上的人身姿笔挺,朴素的衣裳在秋色中显得单薄。
“雪义……”
山林苍莽,自南往北,昼夜交替,新月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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