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同心永结(2 / 2)
她不气不恼,只是平静的问他:“我们什么时候走?”
冯笑充耳不闻,让女侍继续给他拿酒。
戚筱凤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指指门口,手心一摊,晃悠悠地比了个“请”的手势冲她笑道:“没有我们,只有你。”
“你让我去哪儿……”她抬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袖子,冯笑却甩开,冷漠说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戚筱凤拼命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外头分明是初夏时节怎会如同岁寒三九般寒凉彻骨,她含泪笑道:“所以我们那一纸婚约你也不认账了是吗?”
他听言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抬头,仿佛听到个天大的笑话般前仰后合地笑起来,这刺耳的笑声令人心惊,他红着眼无情说道:“我们有成过亲吗?你算我的谁?真不要……”
耳边猛地传来一下清脆震耳的响声打断他的话,一记狠厉的耳光重重落在他脸上,戚筱凤这一掌打用出了十成十的气力,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掌心也在微微颤动并隐隐泛疼,这种痛,直痛到她心里。
“滚!”他冲她怒吼咆哮着,声音都变得嘶哑,他站起身暴怒着推开戚筱凤,却因酩酊大醉而脚下发软,一头栽在了地上,桌上的酒盅杯盏落了一地,片片碎裂。
“三郎!”秋娘跑过来要扶住他,但烂醉如泥的冯笑开始不可抑制的呕吐,房里的两名女侍也吓了一跳,秋娘见到此情此景也忍不住要落泪,她用绢帕替他擦拭了几下,却被戚筱凤拦住。
秋娘不解地回头看她,这个小姑娘终是再也忍不住了,她泪眼汪汪地小声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可……”
“求求你们,都出去……”她抹着眼泪央求,她知道冯笑最好面子,决不希望别人看见他如此狼狈,哪怕是要走,至少在走前也得维护他那点自尊心。
秋娘长叹一声,为她打了盆水便领着两个女侍出了门。
屋里只剩她和冯笑还有一地狼藉,周围的烛火一点一滴燃烧着,沉默着,寂静无声。
她低头看向不省人事的冯笑,眼泪始终没有停下,她边哭边替他擦去身上沾染的秽物,一字一句开始呢喃:“冯笑,你这个懦夫,就知道躲在这里喝酒,混蛋、坏蛋、笨蛋……”
她端过水盆,两行泪落在水中,溅起一圈圈涟漪:“你让我走就走?你说不认我就不认?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开始心甘情愿地替他擦着,纵然酒气冲天、气味刺鼻也没有使她停手,她走到柜子里翻出一身干净衣裳,又凭一己之力把他拖到了床上。
戚筱凤一点点褪下他的脏衣,看见他那道狭长的刀口赫然横亘在背上,尤为触目惊心,她禁不住再次泪如泉涌,指尖轻轻抚摸已经结痂的伤痕,甚至无法想象当时这里会有多痛。她额头轻抵在他坚实的背上,两手艰难地支撑着他,努力为他穿好衣服又令其安然躺下,最终她长舒一口气,心中下了平生最大的决定,坦然走向厢房大门。
“秋姐姐。”她唤了一声。
“怎么?”顾秋娘马上应答,她一直倚在门口不曾离开。
“麻烦你替我准备两身喜服、红烛和喜字。”
秋娘一愣:“你要这些干什么?你不会是想……”
“对。”
“在我们这儿?”
“对,就在这儿。”
秋娘愣在原地惊愕的说不出话,她知道冯笑时常做些荒唐事,但没料到这个戚筱凤居然更加荒唐。
“还有。”她容色平静继续说道,“我想……把外头那些客人都遣回去,今天花仪楼算我包了。”
“你等着,我让人去把梁妈妈叫来。”秋娘一路小跑叫女侍找来了花仪楼能做主的梁妈妈,那老妇刚上楼就立马叫起来:“谁这么大派头要包我的场子?知道我一天赚多少吗就敢开这口?!”
戚筱凤走到外头,梁妈妈正挪步施施然走过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她打量了一番,讥讽道:“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娇滴滴的戚小姐吧?”
戚筱凤随口“嗯”了一下,取出怀里一整包金叶子扔到她手里,“你数数,这些够不够你一晚上赚的。”
梁妈妈也不打开看,只掂量几下便笑道:“三公子算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了,每次出手都大方,按理说是该给你们一个面子,但是……”她回头放眼看向楼下,觥筹交错人声鼎沸,莺歌燕舞热闹非凡,她日日看惯的景象与这传闻中的王府之女格格不入,她嘴角一扯,轻笑道,“姑娘,你可想清楚了,你和三公子是什么身份,这儿又是什么地方,日后要是传出去了,你的家世、颜面、名声都得有损。”
“我想清楚了。”戚筱凤抬眼看她,无比坚毅。
“得咧!”梁妈妈两手一拍当即冲到外头大喊,“各位老爷公子相公郎君,今儿花仪楼被一位贵人花大价钱包了场了,烦请各位给我一个面子去别家吧,对不住,对不住了!”
楼下众客人顿时七嘴八舌一阵嘈杂,但不多时,梁妈妈和诸位姑娘好说歹说终算是清了场,秋娘也不再躲着,见梁妈妈开始和姑娘们交待要置办的东西,她就在旁喃喃问道:“这样真的好吗?她一个姑娘家……”
梁妈妈耸耸肩笑道:“我倒觉得这是笔不错的生意,你们就照她说的去办吧。”她俯身望着空荡冷清的花仪楼出神,却显得兴致盎然,“我这生意做了这么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可在青楼里拜堂成亲的还真是头一遭,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秋娘感叹:“她真有魄力。”
“这下你知道人三公子为什么对她念念不忘了吧?”梁妈妈甩着帕子放声大笑,像替自己家人操办婚事一样忙碌起来。
那晚的花仪楼纵情欢乐、轻歌曼舞,好似姑娘们自己的一场盛宴,喧闹声中,她与他拜天地、拜高堂,却没有父母亲眷,没有八抬大轿,更没有十里红妆,吃喜酒的尽是风尘女子,而身边的新郎也早就是烂醉如泥又神思不清。她在心底嘲笑自己,冯笑无知无觉地被簇拥过来与她成了礼,这情形甚至有些像押赴刑场。
唐立站在喧闹中静静看着,走过的姑娘会围着他嬉笑一番再递杯酒喝,清冷月色、笑语笙歌,他看着四周的喜字和红烛欣慰地笑了一下,前路茫茫,来日方长。
待花仪楼的歌舞尽了,酒喝够了,人也散了,她才得以安安静静坐在床边。
冯笑躺在身旁仍旧是烂醉不醒,戚筱凤自己掀了红盖头扔在一旁,默然看向他。
他剑眉紧皱,也不知是在做梦还是心有烦闷,她小心翼翼地钻到床榻里侧,紧紧挨着他躺下。
他身上原本令人安心的苏合香被酒气掩盖,戚筱凤并不在意,她抬手,食指轻轻从他的眉心滑至鼻尖、双唇,他生的这样好看,怎奈命运如此坎坷。
她挨上他的肩头,轻声细语:“冯笑,冯笑,你醒着吗?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
身旁静默着,始终没有应答。
“算了,听不到也没关系。”她笑了一声,把脸埋进他衣袖的褶皱里,“当初是我千方百计想逃婚,现在也是我死皮赖脸要嫁给你。可你啊,太自私,生死关头却想着把我推开,如果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可能独自苟活?这几天我大概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完了,但是从没有一刻后悔过……因为我在心里早已经认定你了,不管你姓甚名谁,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说过的,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哪怕去找我爹,去求圣上,你就是不能扔下我,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妻子,你甩不开、躲不掉。”
戚筱凤缓缓撑起身凝视着他,两行清泪从眼眶滑落,坠在他眉目如画的脸上,她哽咽道:“以前都是你在保护我,现在换我了,好么?”
她努力舒展出一抹笑容,俯首轻轻吻上他的额头。
花仪楼外,唐立静静倚墙而站,子夜的汴州不见华灯、颓然萧索,戚筱凤疾步从门内走来,她已褪下火红的喜服,束起长发,腰间携上菏山道人赠的那对峨眉刺。
“夫人,接下来去哪儿?”
“扬州,找冯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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