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明臻满面通红地瞪他一眼,转身便走。
李清辉也知道明臻脸皮薄,担心自己玩得太过惹恼他,赶忙跟上:“药替你取了。细菌性感染用的抗生素,肯定疼些,回去自己拿热毛巾敷一敷硬块吧,不然明天还要打更难捱了。”
明臻满脸通红,走路一瘸一拐,半晌才小声说:“原以为西医治病救人,可是带来痛苦更甚……我连路都走不动了。……”
李清辉扶住他的一边胳膊,温言安慰道:“忍忍吧,西药的药片冲剂也是很苦的。”
“我知道附近有家法国人开的咖啡馆,要不要去坐坐?时间还早。”
“好啊。”
明臻其实从来没有去过咖啡厅这类新奇的地方,任由李清辉领着他进了马路边一个颇为精致典雅的小店。
“要喝什么?”
明臻颇为好奇地看着咖啡店中往来的男男女女,不乏高鼻深目的外国人,也有中国人,男人西装礼帽手杖,戴着金丝眼镜,女人浓妆,一双高跟鞋走起路来却颇为稳当。如此对比,明臻和清辉的长袍马褂和身后拖着的辫子却显得不伦不类了。
“我不知道……你既然熟,就跟你一样吧。”
李清辉轻车熟路地点了两杯咖啡,又要了些甜点。两人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明臻一时有些无话可说的尴尬,面红耳赤地把玩着桌上用作装饰的两朵嫣红的玫瑰。不一会咖啡上来了,李清辉熟练地把淡奶油和雪白的方糖加进去,又用长柄调羹搅拌好了。
“我给你表演个好玩的。”
李清辉狡黠地拎起一个精致的里面乘着淡奶的小铜壶,在冒着热气的咖啡表面上来回描画了几下,泛着泡沫的奶油便变化成了一个双层的心形,浮在浅褐色的咖啡上。明臻微笑道:“我读宋诗言:晴窗细乳戏分茶,清辉哥的手艺堪比陆放翁了。”
“这叫咖啡拉花,和宋人的分茶其实差不多。这个图案最简单了,高手可以画人和动物。这个爱心就送给你吧~”李清辉把浮着心形的咖啡推到明臻面前,明臻脸腾得一下红了彻底,引得李清辉一阵大笑。不一会甜点也端了上来,香软的泡芙和裹着巧克力酱、撒着榛子杏仁的甜甜圈卧在雪白的盘里散发着诱人的气息。明臻何曾见过这些,局促地坐在桌边。
李清辉正为他一一介绍着,不经意向窗外瞥了一眼,却看到对面的酒馆一阵喧闹,似乎有个小小的身影被人撵了出来。
“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怎么了?”明臻焦急地问。
“没事,你行走不便,就在这里等我。”
…………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明臻终于等到李清辉回来,却看到明琛两眼含泪畏畏缩缩地跟在他身后。
李清辉把拼命往他身后躲的明琛推出来,揶揄道:“咱们的明琛不简单,十三岁就会解金龟换酒了。”明臻不明就里,看向李清辉,李清辉轻咳一声:
“他去酒肆喝花酒,还指名要人家最好看的姑娘作陪,没钱付就抄了一阙词送给人家姑娘,姑娘不要。酒肆把他给赶出来了,本来还想打一顿,还好我到的快。”说罢还把一张花笺给了明臻,上面用工整娟丽的小楷抄了张先的一阕《菩萨蛮》:
“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明臻又气又好笑:“真是学以致用啊。”
明琛自知闯了祸,低头不说话,三人一起回了旅馆,一路默默无言。
回去后自然是一通斥责,自父亲沈安诚去世以后,明臻便担起了对幼弟的教养之责,一改少时对弟弟的宠溺纵容,语气都疾言厉色起来:“你为什么不肯好好在旅馆呆着?这事情如果闹到学监那里,信不信他直接取消了你游学的资格?”
明琛哪里见过哥哥对他生这样的气,当即便吓哭了,抽噎道:“我只是无聊……看他们有人去,不带我,我就悄悄跟出去了。”
又是一番认错悔过后明臻方才暂且谅解了他。这几日他身体也并不算好,水土不服,早早就困倦睡下。加之日本和俄国之间形势紧迫,海路暂时不通,何时能够登船还是未定之数。同来的学生都无所事事起来,每日除了聚众聊天打牌,就是上大街闲逛。明琛被兄长耳提面命,虽然不想整天坐在屋里,却也不敢出去玩耍,只能把平假名和片假名外加罗马音写了又写,抄了又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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