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2 / 2）

不过这些，孙弋是不会知道了。

这周周三，又到了孙弋和周宸约定好的心理咨询时间，上午九点，孙弋准时打开视频，五分钟过去，周宸出现在了视频那一头。孙弋神采奕奕，和上次咨询时状态天差地别。周宸笑着问道：“早上好，孙弋，我看你的状态非常不错，是发生什么好事情了吗？”

孙弋脸上的笑容有一瞬淡了：“我们的关系有了新的进展。”

周宸习惯性地拔开钢笔的笔帽：“你答应了吗？”

“不，我拒绝了。”

周宸似乎也并没有多吃惊：“但是你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为这件事而困扰。我有些好奇，他是怎么回应你的拒绝的呢？”

“他……似乎知道了我的一些事情，”孙弋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说，如果我只接受和人发生性关系，而不是恋爱，那么他也愿意，前提是——我不拒绝他的追求。”

周宸饶有兴趣地抬起头：“很有意思的一个人。那么我能不能问问你——为什么要拒绝他？”

孙弋沉默。

半晌，他才重新开口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认识他的经历，就好像偶然进入了一片奇幻森林，看到了一片，那是我曾经最梦寐以求的风景。”

“可是我却不敢再要了。”孙弋轻声道，语气里满是怅然。

“为什么呢？”

“因为，我害怕那片风景会伤心。”

周宸道：“可是他不是一片仅供你欣赏的风景，他有他的意识，他的喜怒哀乐，你自以为这样做是为他好，可其实这样的做法，说不定已经伤害到了他。”

孙弋想到那晚亓官莳带泪的脸，不由得又沉默了。

“你应该想想的是，你自己喜欢他吗？你想要和他在一起吗？”

怎么会不喜欢呢？

“我是个没有勇气的人。”良久，孙弋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周宸想了想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Sky Diving①爱好者，并且拥有A国USPA协会C级跳伞执照。是USPA体系内多个跳伞俱乐部的会员？”

孙弋点点头，独立跳伞这项运动，是邵湛轩介绍给他，他如今也玩了有将近五年。

“会喜欢独立跳伞这项极限运动的人，想必最不缺乏的，便是勇气，毕竟从将近6000米的高空一个人操纵降落伞跳下来，非常人可以做到。”

孙弋摇摇头：“那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呢？”

“高空跳伞，就算再危险，只要进行足够的训练，掌握它的规律，再在合适的天气和场合，选择足够优良的装备，再仔细地检查，那么发生意外的几率，是可以控制的。”

“可是和一个人发生恋爱关系，却完全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周宸若有所思：“真的是这样吗？”

“可是据我所知，高空跳伞的风险几率很大，你们可能会遇到不知名的气流，或者半空中打不开降落伞，或者降落到非常危险的未知区域，这些都是很大的风险，为什么你会觉得，这些风险，你能够承担，而和人进入一段恋爱关系的风险，你却不能面对呢？”

周宸用手指指节有节奏地敲击桌面，镜片后的眼神若有所思：“依我对你的了解，我是这样认为，高空跳伞，选择权在你的手上，所以就算遇到任何风险，这是你的选择，会让你有一种‘这是我可以控制的’感觉。而和另外一个人进入一段关系，对方之后会做出什么事，你却无可奈何。所以你潜意识便觉得，这是‘你不可控制’的，所以只想要逃离，对吗？”

孙弋没有回答，他的眼神徒然深了，像是海面上风暴里的漩涡。

“其实任何人进入一段恋爱关系，都会有恐惧、不安和害怕的情绪，会担心恋人出轨，会担心恋人的背叛，会担心和恋人之间相处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会担心争吵怎么办。但是大多数人，会因为对爱的向往和欢悦，勇敢地跨过这些未知的恐惧，用理智来面对。而你，”周宸顿了顿又说道：“当年那件事，将这种恐惧在你的心里增强无数倍，让你现在，都没有办法理智地面对这样的恐惧。”

孙弋的手紧握成拳。

那件事便像一把毁天灭地的杀器，在他心上划出一道难以逾越的悬崖，从此他被困守在一侧，再也没有往外跳出来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