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大三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特殊的阶段。考研、考公还是工作，切切实实地摆到每一个人面前。大家都忙碌不堪，心里藏着的隐秘怪兽随时能把自己吃掉。

和那些人比起来，付一心要轻松很多。他是本地人，父母健在，家里还开了个小工厂。不算很有钱，但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而更为重要的是，付一心父母从来没有要求他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看得很开，人生百年，为儿子赔上大半辈子实在不值。干脆放养，只要孩子还在社会道德体系内，别的都不是大事。

但带孩子实在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不是爱和自由就能换来命运的青睐，这个世界总是悲伤多于快乐。

等付一心醒来，时间已经晃悠到了两点。

他晕晕乎乎地在位置上醒神，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进了视线。

付一心背墙坐在角落里。

对方可能刚从厕所出来，顺着他的目光往图书馆里面走了。他还是没能看清楚脸，但那个男生目测一米八五，高瘦而挺拔，像棵刚刚长大的青松，呼啦啦舒展开了一身的叶子。

付一心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他敏感又愚钝的目光黏在视线尽头的书架上，那些丝丝缕缕，银针坠地般轻盈的情绪，就这样无所谓地朝他极轻极亮地笑了笑。

五点半那个男生拿着伞出去了，付一心猜测他可能是去吃饭。但他看着窗外的日光，想想还是放弃了。

他没有伞，外面还很热，出去会被晒融化掉。

但是命运就是喜欢把两个毫不相关的人凑到一起，放到付一心这里就是心想事成。他六点半出去吃饭，刚好又在图书馆门口遇见了拿着伞回来的高个儿男生。

这次他看见对方的脸了。不难看，甚至还有点好看，嘴唇微微上翘，看着是张舒洽的笑脸。

付一心有些惊讶，自己扎根图书馆三年怎么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就因为没有去八楼，以至于错过美色这么多年。

这一瞬间他对十楼的空调释怀了，空气里蕴藏的闷热也不再是杀人利器。付一心脚步轻快，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却也在脸上挂了点笑意。

他去食堂吃饭，大师傅手有点抖，盐倒多了，水煮白菜齁得慌，但付一心展现出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大度。

可他其实没有想那个高个儿男生，他只是心情很好，好到世界突然就开了遍地的小野花。叫不上名字的，分不清颜色的，一簇簇，一团团，在那个小地方里拥挤着，显出一片的好春光。

付一心挺满意自己的生活。这学期虽然每周有三天要上课，但一天就一门课，空闲的时间很多，他可以窝在图书馆看一天的小说。

《日光流年》的主角可恨又可怜，付一心慢慢就看不下去了。他不是不能接受痛苦，他只是痛恨因愚昧而生出的痛苦。但这个过程谁都避免不了，历史推着众生往前走，车轮底下埋着累累白骨，总有一些人会被彻底遗忘。

他钦佩这样的作者，虽然心是颤抖的，可还是钦佩这样的作者。不是谁都写的出愚昧，像他，他就写不出，因为他本质上还是愚昧的。

晚上九点半，付一心还在看原文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心有灵犀似的，他突然抬了下头。高个儿男生提着电脑走过，应该是要回宿舍了。

付一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收拾自己的东西。他有些慌，心跳地也比平常快了些。等他背着包抱着书冲出来，电梯刚好下去，旁边一辆才刚刚上来。

付一心跺了下脚，心急如焚地盼着电梯赶紧上来，结果电梯上到了十二楼，下到八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分钟。

好不容易等他把借的书存到柜子里再跑出图书馆，眼前就只剩下浓烈的月光了。

付一心一步步走下台阶，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怪电梯太不近人情，又觉得自己是被鬼迷了心窍。

马上就到十五了，月还未满，但已隐隐露出丰腴的肚子。轻飘的月色暧昧朦胧，把咬着指甲往寝室走的付一心罩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