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2）

陆六住的这间房子, 只有两个人有它的钥匙。一个是她自己, 一个是孙阿姨。但是她昨天就听孙阿姨说了, 今天忙，没办法过来提前给陆六做饭，让陆六把昨晚的菜热一热将就着吃。

她回头看了一眼, 门没有被撬坏的痕迹, 不像是强力掰开的。陆六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些，抬起头，看着沙发上隐隐约约坐着的一个人影, 像是抱着什么东西一样, 莫名的觉得有几分熟悉。

她心一颤，那两个字忍不住吐出来, 颤声道：“……妈？”

“啪嗒”一声, 正好这个时候灯也被打开了，陆六彻底看清了那个来的人是什么模样了。她神情有些恍惚，看着那沙发上姿态优雅的贵妇人，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记忆里，陆六的妈妈手上总有茧子, 不薄, 很有些厚。她的容颜总是憔悴的，尽管那容貌在年轻的时候格外的美艳动人, 可是在时光和生活的摧残下, 她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了, 早已经没了年轻时候的风采。

但是现在, 她不是那副模样了。她似乎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她有着众多的男人追求，楚楚动人，格外美丽。

陆六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简短的衣衫，又看了看白采兰身上昂贵的绸缎裙子，还有她怀里抱着的一个婴儿。

一岁左右，与她没什么关系的婴儿。

她露出一丝苦笑，嗓音低沉了下来，神情也有些沮丧似的：“……妈。”

那一声喊的，格外不情不愿。

“你回来了。”白采兰低下头，用手指逗弄了下怀里的婴孩，没空理会站在门口的陆六，像是不经意间提起，“我来看看你。”

陆六眼底似乎燃起了火苗，亮晶晶地看着她。

白采兰说：“你孙阿姨说，你逃课了三天。”

陆六：“……嗯。”

她没什么好辩解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眸色冷淡了下来，如同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她突然漂亮起来的妈妈。

白采兰抬起头，果然如同陆六所想的一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别给我丢人，陆六。”她顿了顿说，“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还不——”

“妈，”陆六微笑着打断了她，神色平静地道，“我永远姓陆。”

她伸出手，微微弯腰，态度看似恭敬，实际上却是强硬：“请回吧，白夫人。”

话说的讥诮，带着浓重的讽刺。

白采兰蹙眉，不悦地看着她，还未说出口，怀里的婴儿就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也许是从没来到这么陌生的地方，所以才会这么的伤心。白采兰一下子慌了手脚，只能抬起头警告地看了陆六一眼，然后慌手慌脚地抱着婴儿赶紧从这里离开。

和陆六擦肩而过的时候，陆六慢慢地微笑起来，带着轻蔑。她轻轻地说：“带着你的贱种滚，别再回来了。”

“你！”白采兰瞪了她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怀里的宝贝疙瘩还在痛哭，她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忙不迭地一路小跑下楼。

陆六站在门口很长一段时间。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神情有些恍惚，慢慢地走到窗边，然后低下头去看。

这栋灰色的、格外陈旧的小房子面前，停着一辆玛莎拉蒂。一个身着名贵的女人抱着她最心爱的孩子像是被恶鬼追逐一样从这个房子里逃出，在管家银色的手套拉开车门的情况下，喘了喘气，拍着自己的胸.脯坐进了车里。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陆六恍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和这破落的房子一样，被遗忘的很远了。

她在这世上，颠沛流离，面前人明明是自己亲生的母亲，对方却总是高高在上一样，抚育她也是极尽施舍。

陆六撇了撇嘴，觉得没意思。

她懒懒地转头，从自己的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可乐，暴力地拆开了拉条，然后仰头就倒在了口中。

咕咚。

-

下午依旧没有课程，陆六就拿着许行之给她总结的易考题目，还有模板，一次又一次地背诵着。

古诗词还有英语单词从来都是她的强项，她不用担心，就直接朝着理科模板进发了。许行之挑了挑眉梢，前面有人要回过头来问他题，他伸出右手的食指，轻轻地抵在自己的唇上，“嘘”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陆六是受了什么刺激才成这样的，但是她愿意用做题发泄，许行之是乐见其成的。

总比去什么网吧、游戏厅那里来的话，那边烟雾缭绕，鬼知道会出现一些什么人，鱼龙混杂，生怕陆六一个不小心，就没了。

陆六背的用力，看着一些偶然回头的人格外愕然。李芳娜拿着自己的笔筒，险些戳到自己的下巴，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一开始来流里流气，第一天就被年级主任找，第二天开始就逃课三天的陆六么？

这也变化的太大了吧……

许行之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没出声，来问题的一律用纸笔交谈，不说话，生怕打扰了陆六。

他正在低下头复习提纲，忽然胳膊像是被人轻轻戳了下似的，痒痒的。许行之愕然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了一双狐狸似的眼眸。

陆六的那双眼儿，媚的很，水汪汪的，像是能说话一样。不生气的时候看着人，让人能把什么都给她供着去。

他看见这姑娘平生头一次和和气气地说：“我有题不会，好多。你能教教我么？”

说着就推出了那水蓝色的花格子笔记本，上面用铅笔涂涂抹抹，轻轻地勾勒出了许多痕迹。有重的，也有淡的痕迹，圈圈画画，是真的认真思考过了的。

许行之看着那一堆圈，忽然失笑，他笑出声儿来。

陆六眼沉了下来，又冷冷地盯着他，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许行之这才忍着笑，低下头，拿住了一支笔，一道一道给她讲起来，说：“你看这里，可以用一个公式简化，不需要那么麻烦……”

等到晚自习结束以后，李芳娜才算是被彻底震惊了。陆六一下午都在做题，什么都不管，因为低下头，年级主任逮了好几个复习不认真的走了。

惹的那些个兄弟们又跟许行之哀嚎，道：“许哥啊，我求求你，让她抬起头玩一会儿吧。兄弟们也折腾不起来啊……”

“就是就是，她低着头，年级主任也太他妈好逮人了！”

许行之撑着下颔，笑眯眯地伸出手指晃了晃，明确拒绝道：“不行。”

说不行就不行，他家小姑娘好不容易用功一次，可别被这些个畜.生直接祸害了，又成了那副中二的不行的德行。

林超看着他这护犊子的模样，瞥了瞥嘴，拎着手里的篮球道：“走了走了，打球。考试之前好好发.泄一下，可别憋坏了。”

林泽笑嘻嘻地勾着林超的肩膀，跟着点了点头：“走了许哥，违纪怕啥，走！”

身后一群男生在起哄。

按道理说，平日里许行之是该跟着去的，二话不说就能跟着走。

可是生平头一次，他犹豫了，回过头看了陆六一眼，道：“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吗？”不懂他可以留下来，继续讲。

陆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她今日不知道怎么，脾气格外的温顺，也格外的沉默寡言。

许行之心里头生出几分不舒服来，总觉得这样的陆六，虽说喜欢学习了很多，但不是陆六了。

他喜欢陆六身上那股子嚣张跋扈的劲儿，也厌恶陆六那股子嚣张跋扈的劲儿。

林超已经等不及了，直接揽过许行之的肩膀，一把搂走，道：“新来的，你的许哥我就先——”

“借走啦”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许行之就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林超止声。

陆六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听见许行之温声对她说：“早点回去休息，别太累。”

一群男孩子跟在后头嘻嘻哈哈没个正形，都打量了陆六好几眼，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六被看的有些不舒服，松开的笔杆子。

还好他们走的快，毕竟住寝是有时间规定的，能打球的时间也就那么一会儿。等到他们都走了后，陆六才蓦地松了一口气，低垂着眼帘，看着面前遍布着密密麻麻笔记的白纸。

上面一堆公式，还有各种计算。

她真的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完全沉浸在学习中，也没其他什么想法。人一心一意做一件事情的时候，真的会忘却许多烦恼。

那些烦恼就跟一个个刺儿一样，扎在陆六的心尖上，拔不掉，也摘除不了。

她只能受着。

可那多委屈啊。

又没有人能抱着哭，可那多委屈啊。

多难受啊。

“爸、”陆六低下头，唇嗡动，没有意识似的，喃喃自语道，“爸爸……”

“唉，”原本空下来的许行之的位置上忽然坐了一个人，懒懒地应了她一声，嘴里嚼着一颗糖似的，伸出手，在陆六面前晃荡了下。她说，“叫我干嘛？”

陆六：“……”

陆六阴沉着一双眸子抬起头去盯着这突如其来来的人，照理说她这幅模样应该有许多人害怕的，结果这人反倒是很冷静地吐出了嘴里吃剩下的半颗糖，用卫生纸包好了，这才慢吞吞地说：“我说新同学，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害怕，行不行？”

“……”陆六迟疑地看着她，神情有些疑惑地道，“烦人精？”

李芳娜道：“你这人有没有一点礼貌？”

陆六眉头皱的很深，不耐烦地道：“你不会又是来堵着我让我别靠近许行之的吧？”

李芳娜：“……你别开口好了，烦。”一开口就是往人心窝子里头戳，简直疼死人了。

李芳娜看着陆六这警惕的模样，唇挑了下，哼哼了一声，没说话。她抽着自己身后的东西，一本笔记本直接掉落到了陆六的桌面上，“咚”的一声。李芳娜看着陆六这疑惑的模样，又哼哼了一声，直接转身走了。

“这是我整理的双语笔记，临考重点用的。”

陆六惊愕地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李芳娜早已经离开了。

来的时候无声无息，去的时候也无声无息。

坐在陆六前排的一个女同学还没走，听到后排的动静，回过头来，看到了那写着“李芳娜”名字的笔记本，眼睛里充满了讶异。她愣了一下，又朝着陆六友好地笑笑，解释说：“李芳娜可是我们班语文英语数一数二的，你拿着吧，很有用的。”

末了，她轻轻笑了下，道：“班花。”

陆六：“…………”

她是真的没这些个什么的整懵了，什么班花，什么笔记本。前不久还三番五次过来挑衅的烦人精今天突然好心要来帮她了，这转变也未免太快了吧……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前排的女同学微笑起来，道：“拿着吧。李芳娜虽然外表看上去不客气，其实人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