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1 / 2）

看见楼梯道里慢慢走过来的陆六和许行之, 陈班瞳孔一缩, 叹了一口气，几乎是下意识地搓着自己的右手。

他很少抽烟, 因为烟味会带给学生不好的影响。为人师表就该做好表率，不该做的, 就不能在学生面前做。

可是这些天，陈班抽烟很凶。他每次回家都坐在家门口的楼梯道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烟, “啪嗒啪嗒”的灰尘簌簌抖落，陈班的目光隐在楼梯道里，险些把晚归的邻居给吓出毛病来。

现在，烟瘾又犯了。

又是几声轻轻的“咚咚”响, 陆六跟着许行之走了上来, 站在陈班的面前。她比许行之要矮上一个个头, 便显得有些柔弱起来。

陈班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 盯着她苍白的脸色几秒：“……都吃饭了吗？”

“吃了，”许行之回答道，“吃的很早。”

于是就没了下话。

陈班扭过身，掀起高三年级办公室处的帘子, 俯下身，钻了进去。

现在来这里坐班的老师很少，周一会开升旗仪式，大多都忙, 也算的上是清闲。陈班搬了两个椅子, 然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说：“坐。”

少年和姑娘轻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坐了下来，几乎是同一时刻，盯着这个老师，没说话。

陈班酝酿了下，问道：“陆同学身体还好吗？在医院里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很抱歉，我这边事情太多，带一个班，抽不开身……”

而且苏医生还特意嘱咐了不要让他去，生怕陆六受刺激。

许行之想替她答话，却被陆六阻止了。她摇了摇头，面色平静地回复道：“一切都好，已经可以出院了，现在在按照医生嘱咐，按时吃药。”

她看的出来陈班还有想要继续追问这个事情的意图，摇了摇头，干脆利落地切入正题：“道歉会的事情您怎么看？”

“……”

好一阵沉默。

中年教师面露难色，在年轻的姑娘平静地注视下，缓缓地摇了摇头。半晌后，他又点了点头，郑重地道：“应该的。”

陈班顿了顿，低下头，道：“作为老师，我当时那么对你，没查清楚，也很抱歉……”

他当时因为太相信自己的学生，被冲昏了头脑，什么都没查就笃定了。等脑子清醒过来后，他去认认真真地对了一遍陆六的试卷，发现她的答题思路和标准答案是不一样的。

比如有一道题，结果都要求论证C，而标准答案选择的是B路线，陆六则选择的是A路线。虽然得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可是方式完全不同。

陈班想到这里，语气严肃地道：“你写的过程比标准答案麻烦很多，绕了很多弯子。”

陆六：“……”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这到底是夸她还是损她了。

许行之唇侧含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温声道：“嗯，她还需要进步。”

这个话题陆六不太想探讨下去了，毕竟现在又不是来研究这个的。下一秒，陈班正襟危坐，低下头，忽然用哀求的声音道：“我可以上去在所有人面前给你道歉，可是……那两个女生……”

陆六慢慢地眯起眸子，她察觉到了不对，微笑起来，慢条斯理地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手微动，交叠在一起。陆六的身子坐的很直，就那么淡淡地垂下眸子，看着面容疲惫，恍若一下子老了十岁的陈班。

“那两个孩子还小，才17……”陈班咬牙，慢慢地说，“年纪小，不懂事。虽然犯了错，可也是我带着的学生……”

“您这话又不对了。”陆六又笑起来，她道，“我也才17。”

她没那么泛滥的同情心，去对一个伤害自己的人说原谅。陈班的心情他能理解，从救助李芳娜那件事来看，陆六就知道他是一个好老师。

可是也因为太好，所以盲从盲信自己的学生，甚至还想要一个人承担下来所有的过错，尽力去拯救两个学生的自尊心。

陆六慢慢地微笑起来：“我也才17，老师。”

可是陈班同时也忘了，她也才17，未满18，正是成长的时候。如果她自己没能挣扎着起来，那两个人就永远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从陆六的角度来看，不必负责的这个if结果更为可怕。陈班只看见了短期的自尊心，却没考虑过一句话——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学会担责，才是成长的开始。

中年男人睁着自己充满血丝的双眸，抬起头，犹豫了几秒。他咬咬牙，道：“对不……”

“老师，”陆六笑着，“道歉的话说一次就够了，多了会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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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0。

晚自习结束，学生也差不多按照顺序去了操场那边。高一高二高三的学生聚集在一起，这已经是冲刺高考阶段很难看见的一件事了。

各色的校服分布在划分好的一个区域，大家都在低声讨论着什么，站在主席台上的年级主任不断在维持秩序。

终于，差不多到了7：20，道歉会开始的时候。这一次音响那边没有传来激昂的播报声，传来的则是一道令人觉得熟悉的男音：

“大家好，我是高三A班班主任，陈丛。这一次还请大家安静一下，听一下我的道歉信……”

声响响起，从国旗台入口处走来了一个中年男人。陈班拿着话筒，一边致歉一边走上台来，然后朝着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紧接着右转，又朝着入口处鞠躬了一次。

有些学生顺着陈班的视线往那边看，看到入口处站着两个人。一个少年，一个姑娘。那个清秀俊美的少年大家差不多都认得，风靡一中的人物，经常出现在各种学校重大场合进行主持。

许行之。

他身边的人，估计是传说中的陆六。

也有人传言，说陆六是曾经的陆与生，那个孤僻阴霾的人，曾受到大家排挤非议，后来中途转学离开。可是很多人不信，有小道消息说陆与生确实回来了，可是还是很多人不信。

曾经的那个陆与生，又胖又难看，脸上还长着青春痘，怎么可能是现在这个漂亮好看的姑娘？女大十八变，也不至于变化这么大啊。

那头话筒还在沙沙作响，陈班一字一字缓缓地念着：“上个星期之前，高三年级月考结束，我身边陆六的班主任竟然没有经过查证就怀疑指认她作弊，对陆同学造成了心理上不可磨灭的伤害……”

考试之前，他专门找陆六出去，让她不要拖累整个A班，成为拖后腿的人;考试之后，陆六没有拖后腿，反而一鸣惊人，他却在质疑她的成绩的真实性。

听起来确实挺混蛋的，真不像个老师。

那边陈班的发言还在继续，陆六忽然听到了脚步声，就响在自己的身后。她回过头看去，何言和许欢两个人正朝着这边走来，眼眶都红了，一副哭过的样子。

陆六冷淡地挑了下眉梢，抱着胳膊，没说话。

她心下有些好奇，因为身为受害者的自己都把自己打扮的好好的才来学校，结果这两个人反倒是受尽了委屈一样，委委屈屈地过来。

好像陆六欺负了她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