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2 / 2)
他走了很多次,结婚那天也为了救人离开了,我们两个的喜酒,还是后来没人的时候补办的。
可是这次他死了。
他走之前,与生给他喝了两杯酒……这么多年他都没出事,肯定是因为那两杯酒、就是那两杯酒……
他真的死了。
连我怀里又有他的孩子,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这一次,没有标注任何的日期。除却一句话,“陆与生”这个名字就像是从这个日记本上抹去了一样。
陆六愣愣的。
她什么都想不到了,只记得那天中考庆功宴,陆之远笑着告诉她,他有个朋友回来了,要去见一见。
几天后,陆六才得知陆之远死去的消息。他们说这个男人是死于火灾,救了几个人,是光荣死去的。
可是救了谁、在哪里,陆六都不知道。
白采兰不让她知道。
原来,是庆功宴那天……因为自己……劝他喝了酒……
陆六的眼泪流尽了。
她低垂下头,安安静静地继续向后翻看着。
白采兰的情绪像是十分的不稳定,她记叙的也断断续续的,字迹潦草凌乱。
爸爸的死对于妈妈来说,是最大的打击。
[我想和他一起死了。
可是不行,怀里的这个孩子才一月大,与生也还刚考上重点。
钱、钱啊……钱……
我去找娘家的亲人求助,他们告诉我无能为力,我去找之远的家人求助,他们骂我,是我克死了他……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陆六想起那阵子,白采兰带着她东躲西藏的日子。
爸爸的葬礼还没办好,他们的房租已经到期了,房东将他们赶出去。白采兰带着她,那个女人牵着她的手,沉默地去了一家又一家的亲戚家里。
可是没有人愿意收留他们。
那避之不及的模样,以及落井下石的嘲讽……陆六到现在都还能记得请。
白采兰记得比她更清楚。
[我做梦总是梦到之远,他对我笑,于是我很急迫地想告诉他,别走,我们还有个孩子。
可是医生说我有精神病了。
他说我是幻听,给我开了药。我觉得不是,他还活着呢,好好的呢。]
[……我在吃药了。]
[去医院处理之远后事的时候,我碰到一个外科室的医生。他扶住了我,对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
[陆与生上高一了。
她需要的学费很多,我拿不出来,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跟她说。她会担心。
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坏孩子,在拼命地吃东西,变胖了,变丑了,也变沉默了。
我什么都看得见,可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需要钱。]
……
[张家有人来找我了。
那可是张家,C市大名鼎鼎的张家……那个男人告诉我,之远救了他们唯一的孩子,好像叫张荣德。
我恨他的孩子,是他的孩子受困在火灾中,之远才为了救他死去的。
可是那个男人跟我说,他要报恩……他早就没了妻子,我们可以做“假夫妻”。
我骂他滚,拼命推搡他离开。]
……
[……我答应了。
没有钱,我真的没有钱。
陆与生那孩子看我的眼神越来越阴沉了,她大概是觉得我这个妈妈实在是太不合格了吧。
嫌贫爱富,立马找下家,说的也是。
可是她恨我,我也恨她。
为那两杯酒。]
……
后来就很大空缺的没有了。
陆六往下翻着,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只能凭借着自己隐隐约约的记忆,想起来,高一下学期的时候,白采兰生了个孩子……
那段时间陆六性情大变,因为和周围同学格格不入而受到排挤,受到校园暴力。那个时候,她和李芳娜是一个班级。
李芳娜当时参与了暴力她的事件。
当时白采兰已经和张叔在一起了,陆六认定了白采兰是出.轨,所以她恨白采兰。
后来高二上学期,她抽烟、喝酒、打架,闹事,再然后自闭症发作,休学了。
那是陆六第一次自闭症发作,白采兰没有管,只是让她自己去医院,然后吃药。
高二下学期,陆六一直没有返校。那段日子她已经记得不清楚了,只记得自己过的浑浑噩噩的,很难受。
跟做梦一样。
高三上学期,陆六回来了……她把自己的名字改了,之前叫“陆与生”,回来后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陆六”。
高一的时候陆六暴饮暴食,迅速变肥;高二下学期陆六因为受到病痛折磨,又立马消瘦。
因为瘦,陆六虽然面容苍白,可又变好看了。只是在外貌变化的同时,陆六的性子也更沉郁了。
她不死心地往后翻,终于又看到了白采兰的日记。
[我找了许家的那个孩子,拜托他,帮帮我家的女儿。
许行之答应了。他对我说,白阿姨,别担心。
我放心了,又有些开心。
因为我的病加重了,我经常能看见现实中之远出现。保姆说,上一次我差点被车撞死,她说那边没人。]
许行之……
陆六愣愣的。
她忽然想起来,许行之确实跟她说过一句话。他说:“我们的相见才不是偶然,是蓄谋已久。”
原来是这样啊……
是白采兰做的啊。
原来爸爸的死,最痛苦的不是自己,而是一直是看样子最无情,立马改嫁的白采兰……
妈妈爱爸爸,爱到放弃了一切,可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又要装作不在意的活下去,宁愿让陆六恨她,也不要陆六担心她……
白采兰故意让自己活成了没心没肺的样子。
陆六的手指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应该是白采兰自杀前写的最后一句话,她一字一字清晰地写着——
“精神病患者无法带给人幸福,也无法自救。
绝望如同海潮,于是我要去见他了。”
大量的自残痕迹……
与最后的必死决心。
白采兰死了,她终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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