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万张四象（2 / 2）

素素踟蹰着想要向身旁的夜弦发问时，那厮却早已骑着小毛驴优哉游哉地溜走了，气得素素只好厚着脸皮私戳。

“喂，你去哪儿了，你看到刚才那则公告了吗？”

“？”对方只回了一个十分简略的问号。

“彩虹屁，他得到噬心了。”

“哦？”这次总算多了一个字。

“他之前曾向我买，可惜我已经把毒酒那个号卖给溪云了。”

“……”

“如果是溪云把你的噬心卖给彩虹屁的，你会生气吗？”

“……”

“你倒是说句话啊，露这么多点干什么！”

“…………”夜弦赌气般地把点数又增加了一倍。

“……………………”素素也毫不示弱。

“………………………………”

“…………………………………………”

“……………………………………………………”

“………………………………………………………………”

两人似乎较劲一般地疯狂打着省略号，宛如两个臭屁的小孩。打到素素手都酸了的时候，夜弦忽然说话了。

“明晚九点见。”

“干嘛？你要买我的寒铁吗？”

“不买。”

“为什么突然又不买了？嫌贵吗？”

“你不是说不劳而获的东西你拿着心里不安吗？我就喜欢看别人不安的样子。”夜弦极为高傲地丢了这么一句话出来，气得素素差点一拳打翻破电脑。

不过还好她及时收住了脾气，因为紧接着夜弦又说了这么一段话：“明晚我要开一万张四象图，你来帮我，如果你能开出噬心特技，我就五百万收你的寒铁。”

这天晚上，素素睡得很不安。

四象图在游戏中的标价是四十元人民币一张，每开一张都可以获得价值不等的各色道具。但由于出稀有道具的概率实在太低，普通玩家购买几张甚或几十张，往往都不会获得什么极具价值的稀有道具。而老板级玩家则会通过大量开图来提升获取稀有道具的几率。

钱虽然不能决定命运，但却可以在某些时候战胜命运，战胜概率。

只是素素并不认同这种胜利。辗转反侧间，她想明白的是夜弦这种疯狂行径背后所蕴含的深层原因。一万张四象图，四十万元人民币，能带来的是什么。

“游戏都凉了，你还充这么多钱，值得吗？”

到了开图的时候，素素忍不住对夜弦说道。

“……”对方仍然只回复她一串点点点。

“最近人看着多，是因为又合并了好几个服务器。可你有没有想过，照这个趋势下去，以后就算再怎么合并服务器，游戏都回不到以前那个热闹的时候了。”

“…………”

“不管是你，还是彩虹屁，之所以要花那么多功夫去抢噬心特技，还不是因为普通玩家的剧烈减少，导致各种道具没有正常的数量产出。如果普通玩家还是像以前一样多的话，你根本不用去开四象图，也能直接在集市上买到特技。”

“………………”

“无数人抱怨这个游戏的坑钱和无聊，难道真的只是抱怨而已？事实上游戏本身确实令无数人失望，你看看排行榜上的大老板们，有多少已经卖号走人，有多少已经永远离开，等级和修为永远停留在几个月前，回忆也永远停留在某一刻。曾经我们所熟悉的那个江湖，永远不会再回来，永远不会。收手吧，游戏已经凉了，无论你再怎么充钱也不可能找到快乐了。”

夜弦沉默了许久，终于给她发去了一个反问。

“你为什么回来？”

“因为……因为一些眷恋。”

“对某个人的眷恋？”

“是……”

“你还会再离开吗？”

“……会的。”

“因为对某个人的失望？”

“……我不知道。”

“你的回来和离开，都是因为某个人。因为有失望和眷恋，所以会有情绪和挣扎。但我没有。”夜弦用着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最令人伤感的道理：“我只是想实现某个目标，至于别人在或不在，都不重要。”

“哪怕这江湖最后只剩下你一个人，你也要完成自己的目标吗？”素素也用着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最悲切壮烈的真相。

哪怕这江湖最后只剩下你一个人。

你的朋友，你的帮派，你的结义兄弟，你的绑定奶妈，你的情缘，你的心上人，你曾经熟悉的那些陌生人。

如果他们全走了，你还会坚持吗？你还会在乎吗？

你还有什么值得在乎的呢？

“厌倦和放弃是最容易的选择。”夜弦似乎也颇有所动地回答道：“不论这片江湖美好与否，绝大多数人都会厌倦，都会放弃，都会离开。”

“……”

“准备离开的时候，问问你自己，你是否要做那绝大多数人，你是否无悔，无憾。”

想不到，冰冷似雪的他，也会说出这样的话。素素心中的某根弦，就这样被轻轻地拨动了。

在她离开前，有个人也曾对她说过类似的话，问问你自己，是否无悔，无憾。只可惜，带来悔恨和遗憾的，也恰恰是那一个人。

夜弦没有再过多解释什么，他只是把自己的账号和密码轻易地交给了素素，让素素为他开背包内的一万张四象图。

“你慢慢开，我十一点回来。”

素素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如此轻易地就信任自己，又为什么要把这个重任交给自己。也许是因为，素素已经不是第一次接手这个男人的账号了吧。

我们素昧平生，却好像相识已久。我们如此信任对方，就好像我们早已见到了对方的灵魂。

奇妙无比的感觉。

可是话说回来，素素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花钱也是一件那么累人的事。

一万张四象图，即使是十连开，也要连续点击一千下，而且每点一下就要认真浏览一次成果，看看是否出了夜弦要的噬心。手累，眼累，心也累。

每点一下，就是四百元钱。

每点两下，就是素素一个星期的生活费。

点击的这一千下，足够素素在老家买下一套小房子。

而这些钱却要在几个小时内全部花完，变成一个个虚拟的游戏道具，变成夜弦账号上的修为，变成这片清冷江湖里的最后一道彩霞。

素素的手已经麻了，心也麻木了，索性她还是幸运的，开出了不少的金秘笈和金特技，还有不少柳珊瑚、红翡金错，确实也不辜负夜弦对她的厚望。

究竟开了多少张，素素也数不清了，大约点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她终于开到了噬心特技！

在终于完成了全部的任务后，她疲惫地退出账号，趴在桌上，整个人都仿若被掏空了一般。

十一点整的时候，夜弦回来了。他看来很是满意素素的战果，竟如孩子般给她发去了玫瑰花花的表情。

“不错，还是开出噬心了，你还是很幸运的。”

说到幸运，生而富有的人才是最幸运的。素素在心中苦笑着，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这世上，能有几人如你一般幸运呢？生而富有的你。游戏里的幸运算什么，那都是你用你生命中的运气换来的啊。

其实你又怎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尽情挥霍吧，让我们每一个人都肆意地尽情地挥霍。

挥霍我们的时间，挥霍我们的财富，挥霍我们的运气，挥霍我们的热情。

除了，我们的赤诚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