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古代（三）（2 / 2）

另有一人跟在说话者后头，回应道：“将军，转眼间你也而立了。”</p>

画纱心头微微一松，为两人之间轻松而熟稔的氛围。</p>

那将军听了这话可有可无地骂了一句，脚步声走近的时候，旁边的人都恭敬道：“张将军、卫将军。”</p>

画纱的鞋子落到地面，连忙也跟着拜道：“奴家见过两位将军。”</p>

张将军“唔”了一声，笑着说：“我还以为这车里坐了个美男子，这神神秘秘地是要送到后宫里去，原来是位俏姑娘。”</p>

画纱为这大胆议论后宫的话语红了脸，再听到“俏姑娘”三字，也大胆地抬起了头。</p>

两位将军一前一后站在宫门前，身着常服依然英武不凡，看样子刚从宫中出来。</p>

嘴里说着“俏姑娘”的将军却并不像画纱想象中那样正在打量她，而在遥遥望着远处的高山。</p>

高山屹对皇宫，一阵茫茫的风掠过张况己浓密的眉毛。</p>

这样一阵风似乎送还了被清晨的朝阳带走的湿润，皇宫边的草叶上凝聚出一颗颗莹润的露珠，高山上绿色的树林也随风萧瑟。</p>

张况己皱了皱鼻子，说：“下雨了。”</p>

然后摇摇头，翻身跃上宫人牵来的骏马，与卫信一同疾驰而去。</p>

他们似乎一下子失去了调笑的心情。</p>

他们其实，算起来，一句话也没有和画纱多说。</p>

画纱却感觉自己一路上悄然升起的不安都随着马蹄的奔驰而入了地下。</p>

“画纱姑娘？”宫人轻声地催促她，“我们走吧，陛下该等急了。”</p>

画纱重整心情，被带入了皇宫。</p>

她猜想自己会在哪里见到女帝，也许是在偏殿里，也许是在书房里，也许是在非常隐蔽的地方。她也想过女帝为何想要见自己，她觉得也许是想要听她说一说关于始皇的事情，因为据说始皇在洛水城力挽狂澜的时候，这位女帝在其他地块，并未亲眼目睹。</p>

总不可能是与自己交谈什么严肃的事情……和自己这样的，有什么好谈的呢。虽然……自己带来了账本。画纱的目光扫过被宫人抱着的自己义坊的账本，紧接着停留在了一方楼台水榭。</p>

水榭在湖心，湖里满是绿色的荷叶，渐大的水珠打落在荷叶上又滑入湖中，发出“哆哆哆”的轻响。</p>

等进了暖和的亭内，穿林打叶的声音更加清晰，像有人倚着栏杆，伸出手指，以指节轻轻敲击。</p>

亭内的香炉已经熄灭了，但却还有一丝轻盈的味道挤入雨滴里，与雨滴一起弥漫开来。</p>

画纱不见人影，先听到了人声。</p>

那还是一个男声，有些沙哑，带着笑意：“刚才张况己说的你也听见了，要不把西陵改成琅琊？”</p>

像是得到了对面的回应，那年轻的男声又接着说：“卿卿，你说两句。”</p>

对面的女声答：“他是贪狼，本为文相，有反骨，结果你比起他来更像有反骨的。”</p>

“哦？”</p>

“说不定今后你的孩子还会从文呢。”</p>

“那还不被他笑死。”</p>

“从文就叫文轩，从武就叫乘马。”</p>

“文轩好听，那什么时候给张况己封王？”</p>

“早着呢，先等你行了加冠礼吧。”</p>

“我加冠礼可不早了。”</p>

“是啊，不早了。”</p>

他们齐齐沉默。</p>

画纱低下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许多不该听的，然而宫人很快退了个干净，她竟要自己面对里头的女帝以及大将军。</p>

“进来吧。”女帝说。</p>

“这雨说下就下，别着了凉。”大将军说。</p>

画纱便走了进去。</p>

她看见大将军坐在长椅上，一条腿随意地搁在栏杆边，便是他在敲着栏杆，对于大将军这一身份来说过于年轻的面庞上神情惬意，也不像传闻中的那般令人闻风丧胆。</p>

而女帝……</p>

画纱一怔。</p>

她竟盯着她出了神。</p>

她的心里闪过两个人的样子，洛王、始皇……</p>

女帝席地而坐，眉如翠羽，肌似羊脂，本该艳丽逼人的长相却因为眼角眉梢的些许苍苍冷寂而透出尊贵与大气。</p>

画纱几乎以为女帝穿的是一身红衣，但很快她就发现女帝穿的是一身淡雅的宽袍青衣。</p>

女帝抬起手斟了一杯茶，动作有着比画纱见过的世家大族的青年更叫人心醉的韵味。</p>

“着凉了怎么办呢？”女帝启唇，问道。</p>

画纱意识到竟然是在问自己，她回答：“请医师。”</p>

大将军笑了一声，偏过头，像被雨滴荷塘的景色迷住了。</p>

而女帝也笑了一下，取了一件宫人送来的外衣，笑容和语气竟有些俏皮，说：“烧些开水，或者像这样添件衣服。”</p>

画纱怔怔地看着女帝靠近，为她披上了那件外袍。</p>

在赌坊时，洛王衣上再华美精致的刺绣依旧会磨砺皮肤，而始皇远而不可攀，这时的女帝竟出乎意料地柔暖。</p>

她忘记了说“谢陛下”，直到女帝取过账本翻看，她才回过神。</p>

在账本翻动的声音中，画纱也跟着大将军看向景色。</p>

大将军的敲击声骤停，画纱陡然一惊。</p>

她居然瞧见皇宫的不远处、王都的上空中有个一跃而下的身影！</p>

一道剑光横贯了天幕，纵横万里。</p>

……他收割了草叶的露，抹杀了树林的静，剥尽了月光的银。</p>

一整个苍穹大地的气息几欲摇撼皇城。</p>

然而雨滴继续落下，刚才那短暂的一幕似乎只是真正的海市蜃楼。</p>

在三人比风更料峭的呼吸声中，陈珂乐说：“我加冠那一天，你来我府里等。”</p>

林卿卿说：“好呀。”</p>

．．．．．．</p>

画纱听闻女帝虽然年少，偶尔会有少女的情态，却有着属于帝王的手段，雷厉风行、动辄间朝堂上不敢有异声。</p>

但她所见到的女帝却有了别的样子。</p>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样子。</p>

那一次进宫，她也没想到女帝并未问她关于始皇的事情，一句也没有。</p>

她只是说了关于义坊的事情，受到女帝的嘉奖，得了几块土地赐了些许财富，然后就离开了那里。</p>

那么地短暂，她似乎永远只在这些大人物的人生中出现微不足道的一瞬，就像是他们也只在她的人生中出现了虽短却令她印象深刻的一瞬。</p>

宫人为她撑着伞，说：“姑娘可要被记在史书上啦。”</p>

而她在伞下抬起头，忍不住悄悄地回头看。</p>

看见水榭中，大将军依旧保持着那一个姿势，将杯盏移出亭子，接雨水而饮。</p>

而女帝不顾形象地趴在了栏杆边上，探下身去，青色的衣袖中露出雪白的手臂，那手抓着一根玉笛，够着被雨滴荡开涟漪的湖水。</p>

过了一会，他们望着彼此似乎大笑了起来。</p>

少年与少女，在时代登顶后，重回肆意张扬。</p>

天边没有剑光，而是下着雨的时候，出现了一道灿烂的彩虹。</p>

后来，画纱听闻陈大将军的加冠礼在陈府举行。</p>

后来，画纱听闻那一天众人并不愉快。</p>

后来，画纱听闻女帝拒绝纳人进后宫。</p>

画纱叹息了一声，为他们。</p>

她好像懂了他们。</p>

就好像知晓他们在等着谁，他们又为何没有询问自己关于那个被思念着的人的事。</p>

如果那人会在那一日回来，又何必从他人口中得知关于他的事呢？</p>

画纱又叹息了一声，为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p>

如果见过那人，天底下再多的豪杰，又哪能入眼？</p>

开元一年年地过去，同为女子，画纱为林卿卿感到担忧。</p>

她多么希望世人对她宽容一些、再理解一些。</p>

在那荷塘之上，仿佛依稀有着淡淡的香气，怅然地俯身，以笛子吻那泛着涟漪的湖水，也是依稀间，湖水泛着楚泽特有的寒冷，像曾经盛大的烟火过后，被雨滴与花瓣茧哑的喉间微凉。</p>

——那笛声又要响到何年何夕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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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行韬：你们又在背后说我帅，试问谁不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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