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思量(2 / 2)
自亭中寥寥几句叙谈散了,祈堇熠叫穗香唤来颜莞。微生那几份落寞神色,他离得那样近怎会没瞧见。
“颜莞姑娘,先生……可是不喜花灯?”
被悄悄唤出来的颜莞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是这个。只是……
她垂头侧目不曾看祈堇熠,目光飘忽让祈堇熠更觉其中似乎有故事。
“少爷……哥哥最是喜爱花灯。”
她没有说谎,一直以来不过是个旁观者,她如何知道当年的事在现在的微生心里重量几何。改换身份,她更是遗承程岫绮之愿,只望他忘了过去,未来有个一心待他好的人,不负余生。
“花灯对哥哥曾有不一样的意义,殿下若是想知道,自己去问的好。旁人终究不是哥哥,不能知其所想,亦不该凭乱揣测。”
祈堇熠点了点头:“多谢。”
丫头里能有这般想法的实在少见,难怪程岫绮会将微生托给她带出皇宫,她确有主见,有魄力,有忠诚。
以后便也是他的妹妹,未尝不可为之骄傲。
只是先生的过去,他不曾参与,也不知其中究竟有多少开怀,又有多少伤心。除了程岫绮以外,还有谁占据着他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
祈堇熠走在回心云苑的了路上,驻足望起天上的那轮明月,已不是很圆,光亮洁瑕却一如十五。
他有些嫉妒了。
翌日。
微生卿则要不望着塘中鱼,要不就呆坐在昨日的亭中,手里拿着一块极好纯白羊脂玉,雕镂着花纹,一下一下细细抚摸刻着的“容成”二字。
颜莞出了自己的屋门便远远瞧见了,她教着穗香女红,虽是时不时说说笑笑唠些女孩子之间的闲话,却又不免侧目为哥哥叹息。
那年王府乌云蔽日前夕,微生卿则、程岫绮与陆颢阳三人过了最后一个奉城花灯节。他还记得那日的灯火辉煌胜于以往,长桥尽头,河边树下,柳垂丝绦叶正绿时,有风如绸吹来花灯的纷呈一般,眼前一派繁荣喧哗。
“你放心,不管此番如何,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陪在你身边给你依靠。”
那时的微生还叫做程颢言,年岁十五,只知这人是他想相依一生的人,没有任何其他想法,只是想要私心占有。
经历过了,再回过头去想当初,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爱一个人,什么样的感觉才叫做喜欢。他对陆颢阳当真是喜欢么?
当那温暖离去时,他悲戚过,留恋过,最后却逼着自己释然。
陆颢阳想杀自己,那一刻他的脑中想着的是解脱,是曾经三个人画面的泛黄,灼烧,到化作灰烬。
微生抬手低头看着手里的玉玦,低喃道:“那个劫……”
“小外甥,你命中有一劫将至,切记多加注意,不可一意孤行。”
那清亮的声音,雪般的身影再次浮现在脑海,微生握着玉玦的手垂下,如今才悟出来,那不是什么情劫,是生死劫。一意孤行一心求死解脱,结果……
“先生好兴致。”祈堇熠过来接他,只远看见他在赏鱼,哪知他其实只是出神游思。
听见来人,微生回过神来,将玉玦重新系回腰间,起身礼道:“殿下。”
“先生不必多礼。”祈堇熠上前,笑道:“简章已跑去前院花厅了,早些时候苏耀派人来传话,说他在城南酒楼定了小宴,这孩子就已经欢呼雀跃了一个早上了。”
祈简章毕竟是皇孙,对宫外的新鲜感他不是不能明白,他……他们曾经也是这么过来的。微生浅浅笑了:“那便出发吧,只是……”,他想带上颜莞,也好叫她出去走走,往年来岫绮最是喜爱花灯的。
“文竹!”
“唉,小的候着呢,殿下有何吩咐?还是,先生有何吩咐?”文竹在亭外问道,瞧不见人都能察觉到话语里满满的俏意。
“没大没小。”祈堇熠扬笑,并不是真的责怪:“快,去将微生小姐也叫上,叫穗香陪着。”
微生本就寄居篱下,觉得不便要求,何况欠他太多于心不安,不想又被他照顾到了。微生轻叹了口气,道:“多谢殿下。”
“先生一直都是如此么?这般疏远客套,生分许多?”
微生不解,抬头去看他,便听祈堇熠幽幽又说道:“我怀念先生的笑,先生不欢喜了,我也不欢喜。”
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地从这段事情里走出来,每日都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冷冷清清的话语,若是自己都不愿打开心门,如何照得进阳光?
“先生?”
“嗯?”
“走吧。”
钧竹居门口,先出去的颜莞正往这边瞧着,微生愣神后祈堇熠又想像上次一般潦草揭过。
“殿下,为师恩?为旧谊?当真无其他?”
旧话重提,微生稍慢一步,他不信那晚祈堇熠没听到,只是他想要什么有何不能讲出来,哪怕是要他动用异术帮他,也大可直言,哪用如此讨好自己。
“殿下要什么,我便给什么。”
欠恩是他微生,他又何必这般小心翼翼。
“先生此话当真?”
微生心头一跳,停下了脚步,祈堇熠恰好也停了下来,侧过身来瞧他。他的笑从未叫微生如此心乱,意味深长中竟有些朦胧的深情,似曾在什么时候见过。
微生只觉自己好似说错了话。
却正中了祈堇熠的心中所想。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