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在如何处置先生这件事上,他的态度一直摇摆不定,进退两难。
他一面将先生移去更隐密幽闭的地方关押,派人严刑拷打,一面嘴上和心里都改不掉以先生相称的习惯。一面认定那两封信是诬陷,一面又迫切希望那两封信是事实。一面赞同国师所说先生是有罪的且有党羽,一面他却什么都不想追究,只想要先生认下与皇后通奸以及与皇后兄父结党的罪,他不在乎真假,愿意饶先生一命。
偏偏先生已经不再与他有什么默契,才不管他这些复杂的思绪念头,就是死抱着名誉和道义死不放手,而他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先生与他,已经陷入一种隔空对峙的局面。
崇德帝内心极为清楚,就算那两封信是诬告,就算先生是冤枉的,他都必须将错就错,按下先生的头,强逼他认罪,否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他失去了先生这一个曾经战友,治世良臣,却什么都没有得到。这对于一位以统一天下为毕生目标的君王而言,真是一种耻辱。
说来奇怪,先生曾经助他争宠得到父皇的关注,定下离间之计令得宋帝临阵换下战神沈仓,又气死新帅老将李淼,促成红河谷大捷,拿下宋国最肥沃的三郡,为他争得了太子之位,最终登基为帝。那时候的先生,种种奇谋,层出不穷,何曾爱惜过什么名誉讲过什么道义?
为什么先生不能像昔日那样助他一臂之力?史书上不乏忠臣自污声名以全君主大业的先例,先生饱读诗书博古通今,应该知道此时应效法先人,牺牲自己。
何况,先生认罪,首先名声受损的是身为皇后丈夫和一朝天子的他,为了掀翻皇后背后那一帮子老家伙和兵蛮子,他都不在乎,先生在乎什么?
崇德帝微微皱眉,于混乱的思绪中隐见光亮。
黄门来报:“皇上,国师求见。”
“让他来。”崇德帝狠狠吐了一口胸间的浊气,对刘沛道:“你下去,好好反省,过几日就有旨意给你。”
刘沛知道自己完了,惶然叩谢皇恩,退下自去准备后事。
国师迎面见他面如死人这样走出去也不懂见礼,只是想一下就明白了,也懒得替他说好话。在国师心里,刘沛受过罗逢之的大恩,勉强算得上是罗逢之的人,他到现在还戴着那顶乌纱帽已经算走了大运了。
当今天下为梁宋陈三分,三国均有国师。各国国师都通道法,能与神仙妖鬼通话,窥探天意,为本国国运护法。他们修道时日不长,但是在继位时滴血起誓效忠皇权后,旧任国师都会将毕生修为灌顶给他们,因此论修为其实倒也配得上国师这个称号。
各国国师都不爱沾手朝政,只是梁国国师是个例外。
他与崇德帝是亲兄弟关系,同母所出,幼年时体弱多病,不得不舍给上一任国师做了徒弟。这层亲兄弟关系令得国师自觉地为皇帝多承担了许多事,尤其崇德帝想掀翻皇后身后那帮子老家伙和兵蛮子,国师明显比被他尊称为先生的罗逢之更积极主动了些。
国师是来毛遂自荐的。国师听闻昨夜险被罗逢之给跑了,深感不安,那两封信只是过了他的手上交给陛下,其实他没有动半点手脚,但是外间人素知他与罗逢之不和,都传闻是他造谣陷害国之栋梁,他比谁都急于证明自己无私的忠心。证明自己的忠心的法子,唯有撬开罗逢之的口,落实他的罪状。
崇德帝安抚了他几句,道:“国师乃是修道中人,哪里知道刑讯逼供窍门,这事还是交给其他人去办。若是国师有闲暇,不若推算下那少年下落,协助都御庭寻到那少年将他捕获,以免异日再生事端?”
据事后勘察那几个人死状以及地面和墙面被少年踹动的痕迹,可知那少年身手端是了得,有非人的极其凶蛮的爆发力和速度,尤其还能在近千人和十个枭卫的截杀和搜捕下杀人并且逃走,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在一个十几岁的习武少年根本是做不到的。
枭卫们都疑心此少年有可能是妖族出身。
虽说世间有传闻方外的昆仑山上有个玉帝所设的天心阁,专门管制妖族,诛杀凶残妖类护卫人间,但是那终究只是传闻,崇德帝自己未曾亲眼得见,若是等不及天心阁拿住少年,自己就被他潜进宫来一剑割喉,那可怎生是好?
国师想了想,应承道:“臣不能推算凡人去向,但是臣可以委托道中好友去追查此妖族少年的下落。且臣向皇上推举好友的一个手下,此人号称毒仙,是北药王的嫡系传人,手段极高,众枭卫能兵不血刃地拿下罗犯,就是拜他的勾魂陀罗之功。有他出马应能叫罗犯低头认罪。”
崇德帝道:“你这道友是何来头?可靠么?”
国师道:“臣这道友,姓夏名欢,是臣昔年除大泽蛇妖时结识的,道法甚是高明,只是他修的随心道,是以不避尘世行走世间。”
崇德帝喜道:“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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