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女孩子应该怎么样,窝在这方寸之地,绣着花,愁着嫁,机关算尽不过口舌之快蝇头小利?”暮颜就着酒壶,仰脖喝了一口,用袖子抹了下唇角的酒渍,眯着眼,仿佛餍足的猫,“好酒!”
暮书墨凝眸瞅着她,眼底突然绽开明灭的色泽,如同夜空之上,星华初绽,也举起琉璃杯,一饮而尽。
绣着花,愁着嫁,机关算尽不过口舌之快蝇头小利?他突然想起下午在院外墙头看到的,这个孩子对着前去找事的暮云韩,那般淡定从容的模样,仿佛胸中自有丘壑。
原来是因为,不屑么?
他淡淡开口:“那你觉得女子该如何?”
“就如这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快意恩仇。”她吃着鸡,喝着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晃晃酒壶,发现所剩无几,歪着头水眸里波光潋滟,她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也不急着喝了,吧砸着嘴,回味唇齿留香,仿佛梦呓,“博弈于庙堂之上也好,泛舟于碧波湖海也罢。今日流连风花雪月,明日执剑快意江湖,随性所欲,风流潇洒,如此才是这个世界最最快意的活法。”
她已经有些醉了。
醉了之后容易想起更多的事情,想起那些阴谋与算计,想起那些杀戮与血腥,想起逃亡与背叛。
她也想起那些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想起城市森林里被分割成一个个方块一样的天空,想起那些推开公司大门已经五星无月的天空,想起一个人裹着大衣走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的胆怯和无奈。
分不清到底是这个她还是那个她。
暮书墨看着眼神开始迷离的孩子。他和大哥始终有书信往来,这孩子14岁。14年来从未见大哥提起,如今带回了府,他自是不信。
将军府的男子,一生都只喜欢一个。
如今见了这孩子,他倒是开始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可以教出这样通透、聪慧、仿若男儿般豪情的孩子。
妙人。
他眸色深深,许久,嗤了声:“可你生为女子,注定庙堂之上无你立足之地,你丹田破碎,注定执剑无力。”
暮颜坐在石头上,嘻嘻笑着,只是那笑,却无端多了分悲凉。她抬头看着天,那眼神仿佛透过夜空,看向她想看到的真相里。她喃喃自语着:“小叔,你知不知道,我家乡那,女子也可以做官,可以赚钱,杀人是犯法的,人权是受到保护的……可是这里不一样,这里权利大于天,这里女子没有地位的……你看暮云雪,听说那么出色,不过也只能成为太子的。”
暮书墨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哪里,只是微笑着问:“成为太子的,不好么?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
“不好,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我想成为我自己的……”这句话还没说完,竟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暮颜醉了,醉了以后却也不胡闹,安安静静地睡着。暮书墨看着兀自睡了的孩子。他看着她不施粉黛轮廓秀美的脸,那张脸很小,不过巴掌大,可是她的眼很大,所以她睁着眼的时候看起来整个人格外精神。但他发现了,这孩子多半时候眼睛都是半睁着,带着点不甚在意的糊涂模样,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月色下的肌肤,细腻地看不见毛孔,细小的绒毛柔软而乖顺,想起她方才眼底明灭的色泽,低声叹气:“为何竟觉得你是似曾相识的故人……明明才14岁啊,有什么故可言?许是魔怔了吧。”
许久,替她拂掉发间碎雪,叹了口气,抱起她走回小院。少女穿地单薄,衣衫上都是一片凉意,人轻的仿佛没有重量。他微微皱眉,十几岁的孩子怎么轻成这样。
许是走路颠簸不适,暮颜微微皱了皱眉,梦呓一声却也听不清,只是仿佛就要醒来。暮书墨放慢了速度,尽量保持平稳。暮颜吸了吸鼻子,又安静睡去。
沉施半夜醒来,想去看看暮颜是不是醒了,想着要不去给她做碗面。却惊恐地发现,她家小姐卧房里空无一人!正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时候,就看到三爷抱着她家小姐进了院子。
“三爷……”她急忙冲了过去,想接过小姐,被暮书墨一个眼神制止了,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带我过去就好。”
压下满腹狐疑,沉施带着暮书墨进了卧房,安置好暮颜,整个过程中,暮颜都不曾醒一下,安安静静地睡着。
“三爷……我家小姐她……?”
“她喝醉了。你去打点水给她擦擦脸。”他站在床前,想着这孩子说的话,再看这个院子……这院子荒废了多少年他不知道,只知道他从后门偷偷溜进府回自己院子的时候,这是必经之路。在他的记忆里,这里就一直荒废着。
想起她形容暮云韩的“蝇头小利,口舌之快”,想起她期待的“快意恩仇执剑江湖”,静默了许久,朝外走出小院。
出了小院,看着蒙蒙亮的天,竟没了睡意。想着今夜被一只馋嘴的猫吃了大半壶酒,害得自己也没喝过瘾,于是让人牵了马,往安阳王府讨酒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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