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下(1 / 2)
莫测和克里斯汀娜?加达尔的婚礼很快就到了。当天,鸫和特蕾莎清晨就出发前往婚礼殿堂。柯安塔和小啾把他们带进准备室,迅速地给特蕾莎做个头发,做完之后特蕾莎就坐在沙发上不敢动,以免稍微的平衡失控都能让发型倒转。婚礼规模不大,来的人仅限于近亲和挚友,根本坐不满。特蕾莎悄悄说,早知道来的人少,就不会费心去选什么衣服,但是转念一想,就是有了买礼裙这个借口,这段时间来,她出入涅特兰大的机会多了,玩耍的时间也多了,日子过得贼欢乐。
婚礼仪式非常简单,双方宣誓(主持的居然还不是牧师,而是莫氏集团的高管,莫鸫莫鸠两兄弟唤他为舅公,这人说话的时候瓮声瓮气,颇有开会的风范,听得两兄弟忍笑不止)、交换戒指(戒指就是个素圈,连钻石都没有,按照莫测的说法,戒指这种戴在手上的玩意就应该越朴素越好,以免妨碍工作,特别克里斯汀娜是名医生)、抛花球(被特蕾莎接住了,然后她嫌弃地丢给鸫,鸫又推给小啾,小啾翻个白眼将花球的两条花带各绑在鸫和柯安塔手上,接着把人一推,介绍说,这就是莫鸫的男朋友柯安塔?瓦尔黑茨),就算是正式结束了。之后,有一部分人因工作关系先离场,剩下的人也寒暄几句,吃点东西,两小时后也离场了。有几个人邀请柯安塔到莫氏的拟态技术研发部,柯安塔均以身体理由一一婉拒。最后剩下的人十个手指都能数出来。
柯安塔和鸫上楼打游戏去了。特蕾莎被她妈以锻炼社交能力的理由强制留在客厅。小啾绕了两圈,也跑上楼,却看见鸫挨在柯安塔身前,比一般的情侣还要亲密无间。两人窝在懒人沙发上对着游戏屏幕一顿操作,鸫时不时踢柯安塔的膝盖,以此分散对方的注意力,柯安塔当然不会让他得逞,修长有力的大腿趁着鸫稍微转移注意力时赶紧压住身下的人。鸫浑身有力没法使,输了,病急乱求医,身子滑溜溜地往前方缩,像泥鳅一样,以非常刁钻的角度挣脱出来。在决定性一击的时候,鸫因为姿势过于别扭,视线受阻,根本看不全屏幕,只好一通乱按,却没想到冒出胜利的音效,他愣了一下,就坏笑着站起来。屏幕上回放他的击杀瞬间,居然是一个提前枪把柯安塔给盲狙了。
鸫炫耀道:“我终于把你打死了。牛逼吧!”
柯安塔笑着说:“是呀,小猪猪终于不是星际选手,是内马尔的亲传弟子呢。”然后,手柄一丢,把人抱住压到沙发上。鸫嘻嘻哈哈地挣扎,手不老实地上下乱摸,甚至伸到对方内衬底下。
小啾面无表情,他当然懂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是头脑中一闪而过某些个画面,又突然面红耳赤起来。鸫好像感知到什么,跟柯安塔一同直起身子,看向门口的方向。
“……呃,我现在就走,你们继续。要帮你们关门吗?”小啾尴尬道。
鸫眨眨眼睛,好像这样就能清除僵硬的气氛一样:“没事。你去玩吧。或者,跟我们一起玩游戏?”
小啾说:“我自己玩就行。我能照顾好自己。”
鸫说:“真的没问题吗?你最近看起来脸色都不太好。是不是期末复习太努力了?”
小啾张开嘴巴,眼睛滴溜溜地转:“是的。”
鸫也学着他的样子,眼睛转一圈,美貌往上挑:“真的不是跟朋友吵架了吗?”
小啾差点没喘上气来,急忙否定:“没有,不可能,你别瞎说。”
鸫看了他一会儿,终于重新躺下,朝他挥了挥手。小啾赶紧关门跑了。
跑出去没多远,突然发现兜里的东西没了,小啾赶紧返回去。一楼的人都听到他上下楼梯的脚步声,走廊的飞奔声,接着是一声惊叫。小啾撞到了柯安塔。
柯安塔手中握着一个二十面体拟态玩具,说:“这肯定是你掉的。”
小啾点头,伸手要拿,柯安塔却缩回了手,又说:“但我认为,你丢失的不单单是这个玩具。”
小啾一时间判断不了该说些什么话。柯安塔还带着隐形眼镜,红眸子被覆盖成琥珀色,看起来透亮而清澈,甚至能看透人心,似笑非笑的表情透露出他这个年龄段少有的成熟和魅力,一时间,跟某个自由民非常想象。小啾冒出一个想法,接着就像连锁反应一样想到了更多。他说:“沃贡之后,二十面体就没有出现过了。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他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时间节点,任何一个空间。”柯安塔说着,把玩具换给小啾,“他不能以自由民的形态出现,也不能用人类身份存在。所以,只能存在于夹缝中。”
小啾问:“我要怎么找到他?”
柯安塔说:“比起找到他,你应该寻找真正丢失的东西。那样东西藏着你想要的答案。”
小啾赶忙追问,可是柯安塔已经转身离开,他挥挥手,动作跟鸫一模一样。
小啾没再追上前,而是观察手中的拟态玩具,只见其中一个面上亮起闪烁的指示灯,轻轻触碰,居然跳出一张三维立体的投影星图,闪耀的星点和图标充满了整条走廊,二十面体顶端出现一座虚拟灯塔,灯塔极为精致,塔顶的探照灯先是亮出指示,而后射出一道极细的光线,直直指向远方,光线飞出达尔文太空港,穿过一扇星门,擦越太阳系,到达开普勒边界,紧接着是仙女座星云,再去往更远的地方,最终止步于一扇星门之内。
楼梯又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这次小啾跑下来了。莫测让小啾安静点,小啾心不在此,快速了句出去玩,也没管莫测是不是在后头口头拦截,就飞一般冲出家门,一溜烟没影儿了。
重新打开星图,星路标志直往前方,小啾飞奔跟随,一直追到小区花园深处,光线直直伸入草丛中。这小孩子四周看看没人,拿出个小拟态弹珠,压在树根下做记号,就毫不犹豫地钻进草洞中。
草洞不算宽,恰好能容纳下少年体型的小啾。爬了一段时间,擦过身体的草叶触感开始变化,从扎人变得柔软,朝羽毛的触感变化,最后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但是视界中观察到的草叶仍然是原来的状态。小啾停下来,慢慢支起身子,站起来,轻而易举地穿过了草丛,看到了外面的景观:只有黑和白,连灰色都没有,道道光线从背后射出,朝远方飞去。他踏出第一步,站在一条光线上。
光线缠绕着他,将人送去远方。一个黑洞出现在终点,领先的光线进入黑洞的界限,开始围绕着旋转方向扭曲,小啾脚下的光线也不例外,一猛子朝那鬼地方不依不饶地冲去。如果在这个地方就卷入虫洞的话,那未来就无从谈起。小啾当机立断,挣脱光线,在还没有进入黑洞的事件界限之前,他还能逃离这里。可是,失去了光线的驱动,他飞不了多远,就渐渐慢下来,开始下坠。
下坠开始的那一刻,小啾心想,这个莫名其妙的太空怎么还有重力。接着不过几秒钟,他就坠入一个光圈中。
等小啾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雪地中,准确点来说,是一个小小的雪山包。这里看着非常眼熟,让他想起很久之前,偷偷跟踪莫鸫,发现他跟非人类男朋友秘密幽会,两人饭后就是在打雪仗,充满童趣。
他摸了摸,感受一番雪的质感,鬼使神差地舔了口,发现居然是甜的。甜的雪,他想,这也是莫鸫制造的独有特质了。
从小雪包上滑下来,周围依然是雪。无尽的雪。视界所触及之处一片雪白,看不到任何标识。小啾打开二十面体,灯塔射出的光线指向雪山包,小啾绕过雪山包,却发现光线也跟着移动,依旧指向山包。这下能够确定,前路就在雪山包底下。他没见到任何工具,便徒手挖雪,挖了几下,却发现雪量并没有减少。他开始认真注意,终于看清楚,挖出来的雪会自动消融入地,而雪山包里面缺少的部分会自动填补回去。
这就有点麻烦了。小啾停下来观望,并且不自觉地舔了舔手背上的雪。雪花甜而不腻,也不黏手,比棉花糖还要好吃。舔着舔着,他就愣住了。接着,蹲下来,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
他吃得很快,舌头冻得僵硬,嘴唇发紫,没多久,雪山包就空了一块。不出意料也同样幸运的是,空出来的部分并没有恢复。一开始他吃得很急,一段时间就慢了下来,停下,蜷缩身子窝在地上,捂住肚子。约摸半个小时之后他恢复体力,接着挖雪吃。指甲已经冻得发麻,吞咽动作也变得迟缓,喉咙泛起阵阵干呕,脏器有痉挛的征兆。他停下来,用力呼吸两口空气,安慰自己,身在这种未知空间,还能呼吸到完全符合人类健康需求的空气,感受到适合人类生存的温度和重力,已经是天大的恩惠。
还活着,他想,就在这里。手中的灯塔依旧在指明前方,光线朝向雪山包内部。小啾盯着那一点,双手猛地扎入。
****
小啾呕出一滩带酸的水。手已经碰到藏在最深处的开关。他按了一下,内心全然没有任何兴奋。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周围都没有变化。他终于倒在地上。既不想求生,也不想求死,既不想转身离开,也不想继续前行。他失去了对爱的渴求。
他开始做梦。想起了初次见面的情景。二十面体以拟态的形态出现在面前,上来就说他是未来的伴侣,再加上难听的电子合成音,吓得小啾打爆了它狗头。第二个梦有些似真似假。他坐在二十面体大腿上——二十面体变出了一个拟态人类模型,跟医院里的模型一样吓人,吓得小啾差点没把它脑袋给摘了,后来看习惯了还顺手画上了半边人体脏器结构,惟妙维俏——教它联邦语,因为二十面体打字永远都打不对,他只能一遍一遍的演示,讲到后面口干舌燥心浮气躁,一脚把人踹开,跑冰箱拿了一条雪糕。二十面体眼巴巴地看着他啃雪糕——也不知道是怎么从一枚拳头大小的玩具上看出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的,小啾赌气似的转过头去不看他,突然,二十面体从后头抱上来,抓住他的双手,把剩余的一口雪糕送进嘴里。这次是小啾第一次见到他的人类形态,是个年纪约为他两倍的大叔。小啾最讨厌被口中夺食,气得一脚踩上去,气愤地踏回房中。小啾从深梦中清醒过来,但依然摆脱不了梦境。他清楚地记得,二十面体初次以人类形态在他面前的时候,依然是拟态,看起来粗糙简陋得像个投影。他是突然之间出现的,没有任何征兆。当时小啾正在复习,看了两个小时站起来伸伸懒腰,就看到镜子里面多出来个人,吓得他弹跳到床上,抓起枕头就是一顿胖揍。二十面体看起来也被打怒了,但只是面上显现怒色,作势要骂人,却什么也没说出话来,就恢复成二十面体状。小啾呆愣几秒,才愤愤地说,还能变成人就早说啊,突然出现吓死人了。
他们两人好像就从来没有好到能够躺在另一个人的怀里唱歌。从来都是小啾拿着二十面体垫脚,或者躺在床上做高超杂技,将二十面体当作球一样用脚上下抛。
接下来的梦都非常之不可思议,小啾能够明确认清这些梦境绝对不可能发生过。又或者,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这些很可能是发生在平行世界的事件,而且是选择分歧非常大的平行世界。
小啾想结束梦境,但每次试图睁眼,梦境都会伸出手狠狠地拉他回去,更甚的是,他感觉到梦靥咬到他的脖颈,牙尖注入麻醉的毒素,回过神来却是他伏在二十面体身上,调皮地啃着他锁骨的皮肉,二十面体哼着走音的歌,看着远于十几个跳跃点之外的新闻,偷偷把一块冰块放到锁骨的位置,小啾没留神咬了一口,牙齿冷酸得差点滚下地去。滚地的一刹那,二十面体扑上来咬住后颈,晃眼又回到梦境的边界,梦靥依旧叼着他。小啾手中多了把冰锥,他奋力将锥子插入梦靥,忍着剧痛挣脱开来。梦靥居然拥有实体,大概是为了让小啾容易理解,它还是个人样。
梦靥说:“你还不曾属于这里,赶紧离开。”
小啾说:“你又是什么?”
梦靥说:“我是宇宙规律。”
小啾在鸫和柯安塔口中听说过这个概念,但也只是一带而过。可真正面对它的时候,小啾脑海中唯一的感**彩就是无比的厌恶和憎恨,只剩下毁灭的念头。他扑上去,将冰锥扎进宇宙规律的右眼,宇宙规律退后一步摆过头,逃脱冰锥,尖端在他脸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他面不改色,下一瞬面部恢复原样,连血迹都没有留下。
小啾说:“我要找人,别缠着我。”
宇宙规律说:“你要找的东西不属于这个节点。”
小啾说:“解释一下。”
宇宙规律说:“你失去的记忆不属于现在的你,如果得到了不属于现在的记忆,你自身的时间会扰乱。说白了,你会变成另外一个时间节点的你。”
小啾:“但我还是我,有什么区别吗?”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