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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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鸣成功。”埃米尔说,他非常肯定接下来鑫的精神共鸣会在它的药物辅助下变得非常顺利。
罗伊点头,对柯安塔说:“辛苦你了,可以先回去休息吧。”
柯安塔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极为疲惫的笑容:“我看看鸫再回去。”
在柯安塔离开实验室后,罗伊低头给亚连发了个信息,就回到工作上来。布雷克?奥特被浸泡在纳米构造体池中,浑身插满细管,不停地注射埃米尔研制的药物,鑫躺在旁边,紧闭的双目底下的眼球不停地转动,他已经成功与布雷克的精神共鸣,能够像水滴落入大海那样融入到对方的精神中,像病毒侵蚀信息网般窃取记忆和意志中的线索。原本,比起布雷克,鑫的共鸣能力和融合强度都要高出不少,但他实战经验极少,要攻入意志经过多年军战磨砺的布雷克的精神防线非常难,正无从下手之时,柯安塔从他往前的经历推测出此人的薄弱点,演了一场戏,让鑫通过梦境投影到布雷克的精神中,同时在精神破防的那一刻,给布雷克注射埃米尔研制新的纳米构造体干扰药物,从而让两人强制共鸣。这个方法对鑫的精神强度要求极高,也很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遗症,但鑫毫无惧意,经过一段时间的精神休养和清理清空后,一鼓作气,终于攻破了布雷克?奥特的精神。
实验仍在紧张地进行,但柯安塔已经走出去很远,走到另一个大实验室中。他穿上防护服,过两次消毒,来到一面落地观察窗前,玻璃外头是黄金鸟根部。自从埃舍尔回来,在他的帮助下,黄金鸟的纳米构造体控制得到技术上的革新,建造了这座黄金鸟中枢神经根部观察区。在观察区的安全范围内,纳米构造体对普通人类的伤害已经降到最低。此时,根部有一颗巨大的晶体球,如同一颗根瘤缠在神经根部,孜孜不倦地汲取着养分。
鸫?埃舍尔飘到柯安塔身边,说:“他的情况很稳定,但是恢复的可能很低。”
柯安塔说:“试过强制冬眠了吗?”
埃舍尔:“不成功,连球体表层都没有变化。”
柯安塔没再说话。
埃舍尔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可能永远都这样。”
柯安塔说:“我一定会让他好起来的。”
埃舍尔也不再说话,两人一齐看着神经根部。鸫就藏在那颗晶体球中,只是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形态,完完全全成为了各种各样奇异的纳米构造体集团碎片,封存在晶体球中,若不是共鸣度和融合率数据相符,都没人能确认这就是莫鸫本身。列车落地的那一刻,濒临反噬而亡的鸫体内的纳米构造体自发地包裹住了他,在外部和内部的抗衡中,形成了这颗球体。特蕾莎将他挖出来的时候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惊恐和悲伤先让她尖叫,然后是痛苦,接着疯狂地袭击任何一个胆敢接近的人。小啾看到之后难以置信地询问所有见证人,试图听到一句否认这就是莫鸫的话,可最后还是一直哭,哭到莫测赶来,昏倒过去。那他呢,柯安塔回想着,他对这段记忆有莫名的苍白和割裂感,仿佛那个时候站在现场拼命安抚特蕾莎的不是自己,协调首先到场的联防部纳米构造体部队如何回收莫鸫的也不是自己,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来,麻木镇定地看着晶体球泡入保护液中,看着他运入车内送走,自己跟着罗伊留下来检测现场纳米构造体残留状态,指挥融合者们清理残骸。即便是到现在,他还是茫然,不知所措。他明白自己要干什么,却也不清楚将要做什么。他看了看大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数值,才反应过来,距离鸫出事其实才不到10个小时,可却感觉已经过了百万个纪元。
“你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看着你放心。”埃舍尔说,“有任何变化,我立刻会通知你。”
柯安塔缓慢地回过神来:“谢谢。”
埃舍尔笑了笑,说:“他也算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放弃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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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安塔走出大楼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他面前。亚连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你还好吗?”
“我不好。”
两人没头没尾地应答了一句,就上车起飞。一路飞行,沉默无言。车停在居住区的停车场内,柯安塔要下车,亚连突然叫住他,说:“你一个人住,要好好照顾自己。”
柯安塔愣了一下,说:“我跟朋友一起住,他们都跟我一样……是自由民。”
亚连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得说:“可以,能照顾好你就行。”
柯安塔知道亚连有很多话想说,却碍于这段时间近乎决裂的关系不好开口,就停下来想了想,说:“我有一个想法。”
“你说。”
“我在想,如果鸫不去救那列车的人,他就不会变成这样。那些人不如都去死好了。”柯安塔盯着亚连,“有这种想法,我是不是非常的卑劣,或者说反社会?”
“这是人类普遍拥有的感情。”
“那这种感情源于爱情,还是源于仇恨?”柯安塔顿了顿,又说,“我不是人类,我很难理解这些感情。拥有这些感情能够让我更加接近人类,但是,人类却又抗拒、唾弃这些卑劣的想法。那我算是如何呢?我变成人类了吗?我是成为了大家所想我变成的人类呢,还是偏离了所有人的期待呢。”
最后,他抛下一句话:“也许我到这里学习人类的思考就是一个错误。”
亚连沉默了很久,他从发现柯安塔是外星人的那一刻起,就预感到有这么一天,柯安塔会在身份定位上动摇,却没想到,他自己早早就有了答案,也准备好为所做的一切选择负起责任。只是没有人想到的是,付出代价的不是他,而是莫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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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安塔昏昏沉沉地从睡梦中醒来,惊觉才入睡了十几分钟,只好起床去客厅的药柜中找了几片药,送着温水一块吞下去。接着,他仍然睡不着,只好靠在餐椅上,一杯杯地灌酒。喝了一会儿,觉得精神不对,还翻出了烟丝和卷纸,熟练地卷成一条,点了抽起来。他慢慢地呼出一口灰烟,回想起刚来到太空港的时候,跟着各种各样三流九教的人学习了很多坏习惯,其中就包括抽烟,后来他戒了,但重新捡起来却又如此理所应当地顺手。他很快又点了一根,这时,他已经喝完一整瓶朗姆酒。
尘魄从房中走出来,给他开了窗通风,柯安塔道了声歉,继续开瓶倒酒。
“别抽了,也别喝了。”尘魄说,“你看起来就像个荡妇。”
柯安塔把烟压灭了,说:“苏白呢?”
尘魄:“住校,他还在生我的气。”
柯安塔凉凉一笑:“我都差点忘了,你们之间不存在爱情。”
尘魄说:“爱情是人类的概念,自由民没有爱情。”
柯安塔说:“我现在切身体会,那个时候鸫为什么肯放开了做(h=6.62606957(29)×10-34 J·s)爱,因为在悲伤到心死的时候,只有做(G=6.67×10^-11 米^3 / (千克·秒^2))爱能够转移注意,也只有做(c=2.99 792 458× 10^8)爱,不需要心。”
尘魄盯着他许久,终于回房拿了件毛毯扔他身上,说:“喝完收拾干净,如果明天不想起床我帮你请假。”
柯安塔点头,继续倒酒。客厅只剩下一个人。等第三瓶倒光的时候,总算感到有些头晕,他试图站起来,却双腿麻痹,倒在地上。他感觉到胃在抽搐,但吐不出东西。手指发冷,浑身逐渐失温。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喊了一句,就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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