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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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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犁尘6岁那年认归秋家后,便觉自己由软红温乡坠入了苦痛深渊。这槐江谷如此广阔,竟还是不能容下他一席短床。

打从他进谷始,便常因低微身份与异常发色遭受欺凌。而仅仅不过数月后,闹得最凶的那群孩子便在家主之子秋志舒的带领下,将他胁哄着诱上后山,转手推下了枯潭。那地方寥无人迹,想必这次便是真正想要置他于死地了。

细瘦伶仃的孩子摔断了脚腕,早痛得受不住,听那潭洞顶上人声渐散,便再忍不住啜泣起来。他候着那日光转黯,林翳间渐起嘲哳之声,心上更是惶惑不安。想到从此便再见不到阿娘,而她根本不知自己遭了什么罪,甚还等着两人重逢的那天,本已哭哑的嗓子更如泣血般呜咽。

他哭得这般形容恍惚,也便没有觉察到潭边正有人轻踏一地落叶而来,缓然探出的影子融拓在了自己身上。

“你没事吧?”一个清软的声音道。

他一怔,猛然抬了头去,并看不清那张背光的脸是何模样,却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不想这一动移了断骨,一声痛呼脱口而出。

那影子见状便道,“你别动了,我来。”说着就踩了异常飘逸的步法踏空而下,稳稳落在小孩身前。

潭洞不甚分明的天光里,秋犁尘也就看见了一袭月白旧袍衬着双含笑碧眼,轻柔地将自己拥入一片甘醇茶香中。

不久之后他才知道那是蒙顶甘露的香气。此茶汤若微碧,馥郁幽芳,回甘绵长,乃是蒙山长春观中唯一株老茶所产。秋同泽那时才从生洲回来,便被秋家主母拉着一并饮了三道。

这时的秋同泽不过外傅之年,只比秋犁尘多出约莫4岁,却很是能讨得族中长辈与同龄人欢心。大抵也是他天赋奇绝,这般年岁竟已快凝出了境界稳固的白虎魂,比起族中其他少年,便不能不教主母高看一眼。

又许是秋同泽诞辰恰冲了主母一身病气,自此她便待这孩子格外不同,下边孝敬了什么好东西都要往他身上堆,屡屡教那亲孙子秋志舒见了都眼红不已。

这主母身处高位,行事自从心所欲。她待秋同泽怎样慈眉,便对秋犁尘如何冷目。对她来说,这两个孩子虽都是众嗣辈中偏房所出,但一个是为延香火正经所出的长子,一个却是烟花地胡乱闹出的野种。

她原是不想认下秋犁尘的,只道这又是秋三在外头惹下的风流债,却经不住老太爷一番劝说。这老糊涂年纪大了,又未凝出白虎魂,这便想有望凝魂的孩子都能认祖归宗。

他老眼昏花将秋犁尘瞅了半晌,倒觉这孩子天生白发当属异兆,甚有可能凝出白虎真身。于是那胡杨木阁子里的族谱中就有了秋犁尘的名字。而秋犁尘从此再如何受欺负,没有家主允许便绝无离谷的可能。

梦见那缕腐朽的木香不久,秋犁尘便带了丝绝望之情睁开眼。他在秋同泽一尘不染的床上醒了来,意外发现自己断骨已被接好,而身间则绕着久违的深厚暖意。复躺了良久,再深吸一口气,顿觉眼窝酸胀。

他极怕冷,分到的屋子却是间漏风的耳房,根本比不得谷外分毫。那时母亲已失了父亲眷顾,为谋生路只得回到鞠芳池。她一把嗓子极好,从前便是顶梁之一。如今赧颜而归,仍是有人愿意为她洒银粟子。这就搬入前时所居的套室,将外间整了给儿子当作住处。那素罗帐总是收拾得分外馨香,只一入秋,床上必少不了一只汤婆子。

秋犁尘夏月入槐江谷,这些日子早被冻得受不住。连谷中仆役也看主母脸色行事,故意行克扣刁难之事,只住在另一侧耳房的小女佣觉他可怜,偷偷将棉被分了他半床。饶是这样他也冷得每夜不住打颤,几欲活活冻死在冰冷的竹榻上。

而今这暖意竟不似真了。

他贪恋般地拥住身旁的汤婆子,眼泪无声烫了满枕。

经此一事,秋家主母宠爱与厌恶着的两个孩子就遽然亲近了起来。因为有秋同泽护陪,秋犁尘的处境好了太多,很快便从那耳房中搬了出来,换到一间像样的堂屋里去。

主母虽对此颇有微词,但耐不住秋同泽口巧讨喜,几句俏皮话就打点了过去。而无主母授意,秋家小辈与仆役自不敢同前时一般苛责怠慢,只将不屑轻视之意皆数藏了,悉然做起表面功夫来。

秋同泽时常觉得这个寡言还爱粘着自己的弟弟简直没法独活,长此以往,怕还是要受人欺负。于是渐渐在小孩长大的过程中,有意教导他人心的问题。奈何秋犁尘经过反复确定,知道这个哥哥永远会对自己好,就仍是一副乐意活在庇护之下的模样,不愿与除他之外的人多打交道。

彼时秋同泽已是13岁的少年,早凭《闻鸾》一曲得西陵君美名,又距凝成白虎真身仅一步之遥,放眼整个云重郡也绝称得上是秋家能够捧在掌心的骄傲。这就被委派去了那时将在东境举办的五方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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