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柳息风惊喜道:“好,你要画什么样子的?我有六种颜色的发带。”
李惊浊忍不住笑起来,已经开始想象柳息风束着不同发带的样子:“都好。披着头发也好。”
柳息风说:“那我明天一早来找你,你要等我,我们去镇上吃早点。”
“好。”李惊浊想起拿回来的花,“你等等。”
他回屋将各种花草都取了一半,用旧报纸包起来,交给柳息风。
柳息风抱花的背影拐了个弯,消失在西屋的一角。
李惊浊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回屋拿起小荷包看,还忍不住闻了闻。小荷包上绣了荷花与荷叶,散着极浅极浅的一点儿幽香。李惊浊打开荷包,去看印章,摸了半天,又忍不住去闻印章的味道。印章没有什么味道,只有印泥的气味钻进他的鼻子里。
收起印章,他再展开画卷,铺在书桌上。
这是用残茶做旧的纸。残茶,柳息风喝过的茶。
李惊浊的手指在画卷表面逡巡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朝门外走去。他一径走到柳息风租的房子前,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这行为就像有心理问题的stalker,暗搓搓地跟到别人家门口,想看看别人在干什么。
柳息风正在伏案写作。
陈宅的格局和李宅差不多,也有一间窗子向西开的东屋。那窗子现在向外开着,窗台上摆着李惊浊刚刚送给柳息风的花,临近窗户就是书桌,桌上立着一盏煤油灯式样的电台灯。
灯下,柳息风低着头,拿一支钢笔,在方格稿纸上写字。
李惊浊轻手轻脚地绕到东屋的南墙靠着,再挨着墙,慢慢转过墙角,到西墙,一步,两步,紧贴着墙面,不发出一丝动静。他就这么贴着墙站在柳息风的窗户旁边,听钢笔接触纸面的“唰唰”声,柳息风拿起茶杯时茶杯底与小托盘的摩擦声,放回茶杯时碰撞出轻轻的“叮”的一声……
“喵~”
忽然,一只狸花猫从不知什么地方蹿了出来,轻盈地跳到窗台上,对着李惊浊的方向叫个不停。
柳息风对猫说:“是的。今天有花。”
还好!
李惊浊一颗心落回去,还好,柳息风以为猫一直叫是因为窗台上添了新花,而不是外面站了一个偷听人写作的变态。
猫叫了一阵,又跳上了书桌。
“哎,墨水还没干!”柳息风低呼。
猫才不管,踩了一纸的梅花印。
李惊浊听房内的声音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极力忍住笑声。
猫在稿纸上走够了,伸出两只爪子,按到柳息风胸前,要抱。
“我的衣服……”柳息风低头一看,外衫的胸口也多了两只墨蓝色的梅花印。他把猫抱在怀里,一只手去挠猫下巴。猫被撸得舒服,眼睛眯起来,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李惊浊微微探出一点头,去看窗内,想看柳息风抱猫的样子,却只能看到一截被猫弄脏的稿纸。
那稿纸是朝着柳息风摆的,从李惊浊的方向看去,不是完全倒着,而近乎是侧着,角度比九十度翻转多一些,可能有一百度出头的样子,所以其实不太难认出稿纸上写的内容。
李惊浊仔细辨认,发现稿纸上记录了一点自己今天对柳息风讲的事。从论文被导师转手给了别人,到手术失败,往下再多李惊浊就看不见了,或许柳息风也没有继续写,他不知道。
李惊浊盯着那些字,心情一下变得复杂起来。
他有点后悔偷看了柳息风的稿纸。
因为看到柳息风在写他的事后,他胸中的谜团又全部涌了出来:关于柳息风的第一本书,关于柳息风写完书后发生的事,关于柳息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许这是日记。李惊浊告诉自己。
可是,作家的日记和普通人的日记是一回事吗?这些内容,会不会有朝一日被印在某本书上,供所有人阅览,成为所有人的谈资?
李惊浊又去看稿纸。
稿纸上不曾提及李惊浊的姓名,而说是一位朋友。
朋友。又是朋友。
柳息风有许多朋友,柳息风最爱听别人的故事,他一定有无数张这样的稿纸,记载无数朋友的故事,比如周郎,比如小乔,再比如他李惊浊。
想到此处,李惊浊胸腔起伏,再没有心情待在柳息风窗外,立即绕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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