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小短愣了一下。可他脑子一根筋，根本不可能就这样被说服。蹲下来，在一滩泥水中他抱着膝盖，不想再做争执。叶方山根本不懂啊，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鼻子酸溜溜的，他哼了一声，偏过头。

叶方山蹲到他身前，似乎有些烦恼地说：“……杨秋，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耳边都是广播体操的号子，弹个屁啊。

但小短还是送给他半边脸，哼唧道：“弹什么啊，拿什么弹啊？”

叶方山将柳条横在他膝上，十根修长的手指有模有样的放上去，喉咙里哼起一支曲子。

淳朴，欢快，热烈。

手指也不停在柳叶上飞跑。

他的背贴住厕所脏兮兮的墙，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臭味和新鲜的草木香。

小短怔怔看着他，突然膝盖好烫。

杨佳意生病的事儿很快就被罗跃知道了。他朋友多人脉广，在世龙厂里也不乏眼线。这一年多他虽然有贼心没贼胆，但依旧时时刻刻关照着杨佳意的状况。

“我们组长请了三天假！”当他在家里的二层小楼里抽烟沉思时，线人突然来报。

“为什么？”

“说是胆囊炎犯了。”

“操。”

一定是被自己给气的。罗跃非常有自知之明。

他刚洗过澡，也不想等头干了，套上T恤牛仔裤奔下楼，就往杨佳意住处赶。杨佳意出车祸快十年了，自那之后据说身体就不太好。这人养了孩子，连性格都变了，从前吵吵闹闹对人颐指气使，放在身边的健力宝都不愿意伸手拿。而现在，不说心细如发，对于他关心的人，他总能顾得周全。罗跃回秋城的第三年，在一次婚宴上头一次遇到他。杨佳意代替他们班组来送份子，手里抓着十来岁的小短一秒都没放开。明明没有看着小短，却在小孩去碰桌子上的大橘子时及时喝止了他。

其实那时罗跃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杨佳意。或者说，刻意要忽略他。

但只这一个细节，先前所有的记忆好像全部被唤醒，一股脑涌了上来。罗跃停止和新郎说话，竟然有些眩晕。杨佳意不年轻了，皮肤苍白，背微驼着，眼神也少了锐气。他突然想听听他说话的声音，想知道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他认得的杨佳意。

本能知道是他。可又分明是两个人。

周围一切都淡了。他径直向杨佳意走去。杨佳意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看向他的第一眼仿佛陌生人。

而后他蹙眉想了几秒，露出一个浅笑：“咦？你是罗跃吗？”

就这一句，将罗跃瞬间打回现实。

是他，也不是他。

罗跃站在原地和他说话，自己也不知讲了什么。宴会厅里很嘈杂，香水很刺鼻，杨佳意鬓角的白发很随意。

印刷厂家属院近在眼前。罗跃将车停在大院外头，揉揉脸，让自己的笑看起来自然些。

他花了五年，才接受这种云淡风轻的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