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2 / 2）

毕竟京城里的那些官员，大多不是京城土生土长的人家，总归老家有兄弟姊妹，有时候拖家带口一大家子上来，考究些的人家，会给这样的近亲安置在隔一道院墙的院子里。如此一来显得亲近，又不会让家人受打扰。也有人家将这样的院子作为未出阁小姐的闺阁，门一关，就可以将外男隔绝。

朱蕤家的格局中也有这么一处院子，其实就是在花园里划了一小片，做了院子，和她给爹娘安排的房子刚好是一墙之隔，秀巧看着刚刚好，毕竟那李娘子也是风雅之人，在花园里的房子想来她会满意。

且说李娘子准备着搬过来，秀巧忙着开饭馆，也不知道是谁泄露出去，说这家即将开的饭馆的主人，做的菜连皇上都吃过。而且外面风声如今传着说是皇上拿着这家店主的做的腊肉，回去炒饭给娘娘吃，娘娘吃了身体都好了许多。

这些话还是跟着秀巧一起去铺子里的几个小伙子小姑娘说给秀巧听的，原本家里那些人都不是多嘴多舌的，如今有了这么新来的几个在厨房和铺子两头跑，听着他们说说趣事倒也不错。

铺子里灶台已经准备好，秀巧去把新锅子开了个锅。看着一切崭新的铺子，期望能有一个好的开始。

秀巧从铺子里走出门，这几日铺子门口人一直挺多的，秀巧很高兴，这样也可以说至少开张第一天客人不会少，而若是有客人了一切都好办，她相信自己的东西一定会让客人满意，肯定会有回头客。

“对的，就是这个女人，她跟别的男人生了孩子，朱侍郎找到了她，如今让她不明不白地跟在身边。”这是秀巧听见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

紧接着她又听见：“可怜见的，说是卖了身救了朱侍郎的父亲。”

“你看看这个姿色，卖身了还能怎么样？朱侍郎将她带回来，给她吃穿也是可以了。”

“话不能这么说，她是救他的父亲。这个大恩就算用命偿也不为过。”

“哪个男人愿意带着这么一定绿帽子？更何况是朱侍郎这样年轻有为的大官。”

秀巧看向那几个议论她的人，那几个人看她眼光所及，就住嘴了，拔出腿要跑。秀巧看向陆青道：“陆青！”

陆青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一个人，秀巧看向那人问道：“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秀巧心里一时激荡难平。

“今儿一早就有人在说了，我也是听人说的。你抓我做什么？大多数人都为您抱不平呢，御史台都已经开始参奏朱侍郎了。”

秀巧看着他道：“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那人磕磕巴巴地说着，道：“这些都是官场中传出来的，说是御史台已经上本参奏说朱侍郎私德有亏。说他没有及时为您请封，您回来之后也没有跟外边说发妻已经找到，明显是要将您看成小妾。以妻为妾，对本朝的大官来说，那是绝对要被申斥的。”秀巧听下来这人说话间的磕巴，完全不是正常的磕巴，感觉上有些故意为之。

秀巧让陆青将这个人放了，问陆青：“这些事情都是我的私事，怎么会被人探听地如此清楚？”

“奶奶莫要在意，爷之前就预料过，定然会有人拿这个事情来做筏子，若是一回来就对外说发妻找到，必然会引来不必要的窥探。现在这样被他们说来说去，奶奶只管关了门去，不听就好了。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

“陆青，你不觉得这种事情很不正常？难道在朝廷中商量的事情，会被当成茶余饭后的闲话给人说去？弄得满天世界都知道，还议论纷纷，分明是有人故意散播，想要制造事端。”

“奶奶的意思是？”

秀巧沉思了一下说：“我觉得有人故意在给你爷泼脏水。也是故意让我听见，想让我做些什么。”

陆青笑着说道：“奶奶竟然能看出这些？”

“这本不是什么难事，既然是背后说人，违背了背后两字，故意让我听见，就定有隐情。”秀巧说道。

“奶奶不用担心，他们说的是爷对奶奶无情，偏生咱们爷对奶奶一片真心。等爷回来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秀巧看着前面围观的人群，笑了一声，陆青觉得里面意味不明，一直觉得自家这位奶奶是个好相处的，性子软和，可这声笑，有些奇怪。

秀巧这个人心软，但是遇见事情脑子却是清楚，否则她也不会这些年一个姑娘家家的颠沛流离，还能保全自个儿。

这件事情蹊跷，但是不知道是为何，先放一放，如陆青说的，反正朱蕤也没抛弃她的心思。

回到家中，秦管家已经将李娘子接了过来，秀巧赶忙去李娘子那里。小院往北的街边开着一道门，箱笼正往里搬，李娘子一身靛蓝的衣裙外裹了一件灰鼠皮的氅子，头上一支素银的钗子，站在那里。

与李娘子见了礼，秀巧问道：“李娘子可有什么忌口的？还是只吃素？”

“我初一十五吃素，其他时候倒是不忌口。不过是口味清淡些。”李娘子说道。

“那行，我准备晚饭去了。”秀巧说道。

冬日里天黑得早，两个红泥小炉上，架上了两个砂锅，一个里面是汪丫鱼炖豆腐，另外一个锅里是家乡的沃面，另外一个酒糟肉，还有木耳肉片和金钩白菜。

李娘子跟着夏雨过来，小丸子看见她踏进门槛，忙上前叫道：“姑姑！”

李娘子对他笑了笑，秀巧邀她坐下，执起酒壶给她倒了一杯酒道：“这是我这几日新酿的米酒，你尝尝。”

丸子嚷嚷着也要，秀巧象征性地给他到了一小口，说：“丸子，给姑姑敬酒，以后要听姑姑的话，跟着姑姑读书识字。”

“姑姑，我师父说以后他教我强身健体，以后姑姑教我读书识字。丸子以后要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人。”说着丸子端起了酒杯。

李娘子被他的一本正经给逗笑了说：“这是谁教你的？”

“阿娘刚刚教的，她说姑姑是有学问的人。”丸子说道。

李娘子脸色一暗之后，又笑了笑道：“算不得，不过是识得几个字罢了。”

“姑姑，喝！”小大人的模样，倒是让李娘子噗呲一笑。

她端起酒杯，一口饮下了杯里的甜酒。

秀巧再给她倒上，拿了碗给她舀了半碗沃面说道：“这是家里的做法，想来你没吃过。”小丸子还要吵着喝酒，秀巧再也不肯给他吃了，虽然自家酿的米酒清甜，没什么酒力，到底是小娃娃，哪里能多吃。

李娘子尝了一口道：“真是没吃过，里面的有什么？”

“我放了虾仁，火腿丁，我怕你不吃内脏，就没用猪肚，而是用了肉丁，另外放了木耳丝，蘑菇丁和青菜，我没用面条，用了面片另外加了年糕。”

“夫人手巧。”

“我喜欢做菜，也幸亏喜欢做菜，才能养活丸子和自己。”

听见这个丸子点头说：“阿娘做的菜，庄子上的叔叔伯伯都说好吃。”

李娘子心底是有结的，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家闺秀，最后跌落到泥潭之中，深陷而无能为力，她自怨自艾，甚至觉得自己如行尸走肉一般生活在世上，本就是个错误，不过是没有勇气用一根白绫了结自己罢了。

一顿饭下来，李娘子在跟秀巧的相处当中发现她很有趣，朱大人的这位娘子很喜欢做菜，说做菜的时候如数家珍，而且听她的言语之间，多有如何将普通的食材料理的好吃。听她说在庄子上的事情，好似忙忙碌碌，虽然穷却也不见得困。多少李娘子原本已经是一潭死水的心里起了些微的涟漪，跟活泛的的人在一起总有些别样的心绪。

与李娘子约定，每日早上一个时辰，让她陪着她听秦管家的汇报，整个下午就是李娘子带着丸子开始教他写字读书。另求了李娘子身边的嬷嬷，将家里的几个丫鬟和婆子一起进行收拾。

李娘子不是多话之人，只不过偶尔提点一两句，秀巧发现只要自己做的不错，李娘子就微微颔首，否则就没有太多表情。

她就能给自己打个一二三四五，大事上她很少出错，有问题的大多是些迎来送往的礼节。年底了，作为高官的府邸，每日里都有这些事情，现在有了她的提点做起事情来简便了许多。秀巧更是觉得自己惭愧，彼时对着朱蕤的那番心思，还冤枉了他。

秀巧在家事上有了提点，日日回家必然和李娘子对坐一起吃晚饭，才不过三五日，秀巧不经意的热情之下，李娘子慢慢话语多了起来，秀巧不用她教，就平日看着她的言行举止，全部看在了秀巧眼里。

秀巧也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不过是给她开张造势罢了，她索性借着这个势头，在铺子门口贴了大红纸，说是到年十六正式开张前，几个菜品打对折，每日每样一百份，卖完为止。

她的定价本就不贵，加上对折，再加上如今她作为朱侍郎被以妻为妾的那个妻，第一日开门出来，不过一个时辰，一百份的蛋汁大排，酱油肉炒饭和鸡汤米粉售罄，尤其是酱油肉炒饭，那是皇后娘娘吃过的菜，而且听说酱油肉炒饭以后在铺子里不会常有。

所以第二日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铺子里的几个姑娘小伙忙得不可开交，也闹了不少事情出来。好在也算是圆满解决。

原本大家是来看热闹，如今却是被她的吃食的口感给吸引。秀巧卸下身上的围裙，从门口走了出去，尽管已经售罄，队伍还是没有散去，秀巧微哂，倒是是谁在闹腾这些事情？

走出几步路，过了医民堂那繁忙的街口，有几个女人在那里嚼舌根子，还是如那一日一般声音挺大，生怕她听不见：“瞧瞧这个被全城都在嘲笑的女人，怎么还能有心思开饭馆？所以说，人不要了脸面，天下也就无敌了。一个已经失了身，有了私生子的女人，居然就这么跟着上了京城，还抛头露面，生怕天下人不知道她以前做下的丑事。”

“可不是，要是我啊！失了贞洁，早就一头碰死了。哪里还会让夫家如此为难，带着个孽种上京城。这样的女人，朱大人愿意给她一席之地，养她终老已经是仁厚，她还妄想做正室夫人。” 还是那么大声。

秀巧站立在那里，那几个妇人指点着，别看她家铺子门口那些人说的都是同情她的话，到了这里被这个女子，这么一说，有人也就反过来想了，这世道失身的女人，要么就嫁给那个占了她身子的男人，要么就是投河自尽。生下孩子，还跟着自己的丈夫这么进京的。在很多人眼里也确实是不要脸的货色了。

这个世道最最看不起女人的，反而是女人自己，好似说别人浑身脏臭，就能标榜自己的干净。

陆青也听见这些话，他要上前，这回被秀巧阻止了道：“我们回去！”

“奶奶！”

“先别说话，多说多错。”

秀巧心里哪有不生气的，只是这些年在外，她已经习惯了忍耐，不过是她长得好了些，就有很多人说三道四。这个时候跟人去撕破脸皮闹来闹去，不过是被人多骂一声泼妇。既然有人放出风声来，既然她是这件事情里的角儿，自然会有人闹到她门前来。看清了前因后果一起收拾也不迟。

但是听见了终究心底是气愤的，秀巧的脸色到底不好，陆青看着她铁青的脸色劝慰道：“奶奶，别往心里去，快过年了，索性就少出去，一切事宜等咱爷回来再说。”

秀巧想了想，也只能这样，只是铺子还刚刚试着开张，还在摸索的时候，若是不出去也不是个办法，毕竟交给那几个姑娘小伙她也不放心。

之后秀巧出门，即便是走过来一炷香的功夫，她也是轿子或者是马车出行，不过是抱着眼不见心静的态度。到了铺子里不随意出现在门前，只是在后厨指导。

按照日子推算爹娘也该到了，但是接到信件说是中途出了些意外，恐怕是水土不服，她公爹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在临州耽搁了下来。倒是让秀巧心里头担心起来，陆青却让她放心，接老太爷和老太太的人都是家里拍了护卫的，朱家佣人不多，但是护卫个个强干，秀巧只能信他。

刚刚回到家里，却见那新来的春梅，从回廊上如耗子一般地蹿了过来，鬼头鬼脑地看着秀巧道：“奶奶，能跟您私下说个话吗？”

秀巧疑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带着她到了厅里坐下问道：“有什么事吗？”

“今儿我出门的时候，有位爷让我给奶奶您带个口信，说是您老家的姐姐姐夫到了。想要见见您。”她边说边看着她。

姐姐和姐夫？秀巧一下子疑惑起来，她爹无亲无故，哪里来的姐姐姐夫？

“您姐姐说是姓张，您姐夫姓金。”春梅说出口，秀巧就恍然了，原来是那一对夫妻，居然还有脸来找她？问春梅：“是那姓金的找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姓金的，不过那位爷说的是京里的官话。”

这倒是有意思了，这两口子，居然赶在爹娘前面进京，来传话的又不是这个姓金的，明显是有人在背后。结合近期京里的这些纷纷扰扰的传言，秀巧很想知道这后边是什么内容，到底想要拿她做什么文章。

“他想让我做什么？”

“那位爷说，您的姐姐姐夫住在城西的胡家客栈，甲字七号房里，若是您想见，明日辰时可以去一会。”说着她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张纸来，递给了秀巧。

秀巧看了一眼那张纸，那春梅打量着秀巧的脸色，看见秀巧对她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那春梅居然还开口问道：“奶奶，您去不去？”

“明天再说吧！”

听见这句话，秀巧在春梅脸上看到了失望之色，看着她略有些佝偻的背，秀巧心里叹息，自己是看错了人。当时看见她们婆媳，怜惜她们与自己相同的遭遇，但是忘记探查一下人的品格。这人没有感恩之心，只有一颗贪婪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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