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2 / 2）

“年纪大了，总想着孩子们平安顺遂就好。古语说得好啊！孝子不生慈父之家，忠臣不生圣君之下。小小年纪如此盛宠，恐非好事。”

这话说出口，老爷子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小娃儿盛宠，他们家何尝不是盛宠？忠臣不生圣君之下，何其诛心？

皇后恨不得鼻孔里哼出来，本性难移啊！秀巧心里摇着头，这个老太太不折腾点事情是不行的。

赵曦看着边上的太后，为她斟了一盏酒，笑着问：“母后，不知道是从何处得来这一句话？”

太后看向赵曦说道：“这话是先贤所云，哀家偶然听戏文里说来，说的是管教孩子要严厉，御下也要严格，这民间也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话，皇帝不知道吗？”

赵曦浅笑着看着太后，说道：“母后恐怕是对这一句理解有些歧义，茂豫乃是上届春闱的榜眼，让他说一说这句话的意思？”

朱蕤站起来，弯腰道：“娘娘恕臣僭越之罪，此句出于慎子，原句如此说：“父有良子而舜放瞽瞍，桀有忠臣而过盈天下，然则孝子不生慈父之家，而忠臣不生圣君之下。””说出这些话，朱蕤停顿。

太后还没闹明白这文绉绉的是什么话，皇上对着朱蕤道：“茂豫，话说不要说一半，不是每个人都有榜眼之才，你好好解释解释。”

朱蕤点点头说：“这话的意思是六亲不和才有孝慈，国家混乱而有忠臣。纵观千年，历数历代忠臣，忠臣出名大多是因为不得善终，比干丞相被剖腹挖心，景健将军披麻戴孝而亡，程文更是灭了十族。不如说是出了昏君才有了忠臣，也成就了忠臣，然忠臣却是救不了衰败的国家。论帝王贤德，不要说远，就说咱们的高祖皇帝，他宽温仁厚，知人善任。武有顾、杨，文有陈、蒋，开国至今人才辈出，但是也没有见哪一个要以性命成就忠臣之名的。陛下不知道臣说的可清楚。”

皇上笑着站起来，与朱蕤互捧道：“茂豫说了忠臣，是他为臣的本分。而儿臣为人子，就由儿臣说着孝慈，比如虞舜之父的不慈，处处置舜于死地，而舜帝处处忍让，才让世人称道舜帝的孝义。而比如朱夫人，若是没有泥石流之难，她也不会自卖自身，而让世人皆知她的大义。但是若是没有泥石流之难，她就不孝了吗？让孝义大扬的机会，要么是父母不慈，要么是遇到艰难。弟子规里说的明白，丸子！”

“父皇！”丸子听见皇上叫他，皇上问道：“亲爱我，下一句是什么？”

丸子仰头道：“嗯……亲爱我，孝何难，亲憎我，孝方贤。”

皇后招手将小丸子揽在了身边，往他嘴里塞着菜。

太后脸色青白交加，年前没有给这个朱王氏封公主，皇帝竟然下了旨意，给了一品的封诰不说，还赐下田庄宅子，这不是明摆着是打她的脸吗？太后心里是憋足了一口气。

前日进宫来请安的弟媳跟她说：“娘娘，老古话还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呢！您对圣上当初所有的严格养育，才成就了他今日。如今他如此盛宠这个刚刚寻回的皇子，为了这件事情还忤逆您，您这里要拿出做母后的威势来，否则等以后皇后身体好起来再吹吹枕头风，把您当年的养育之恩，全看成了对他的虐待，到时候恨上了您。这宫里哪里还有您说话的份儿？”

当时跟着一起进来黄家的那个儿媳妇，说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庶出的姑娘，饱读诗书。就跟太后说了：“母亲说得极是，古语云：孝子不生慈父之家，而忠臣不生圣君之下。”太后捡了这么一句，就当时大喜。

想着今日朱家的两个老的都来了，她务必要好好地让他们尝一尝诛心的感觉，让他们明白这样的盛宠，他们这样的乡下人家可当不起。却没想到这句话被如此堵了回来。

赵曦笑着敬了太后一杯道：“母后喝酒！”太后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心口异常难受。

小丸子看见自己父皇敬了太后一杯，道：“玉兰姑姑，我也要！”

皇后指了指道：“给他倒杯牛乳。”

小丸子拿起杯子，有模有样地对皇后说：“母后喝！”

看着皇后喝下之后，又跑了下去，对着秀巧说：“阿娘喝！”

丸子看着皇上说道：“父皇，我有两个娘亲，所以我能敬两次。”

赵曦笑了笑道：“你还有两位祖母，还不去敬一敬？”指了指身边的太后。

大宫女玉兰给丸子再倒上，丸子举起杯子恭敬地对太后说：“皇祖母，孙儿敬您！”

看着太后喝下，又跑了下去，对着李氏说道：“奶奶喝酒！”

李氏被方才殿上的一番辩驳，弄得心砰砰跳，看见粉嫩的小娃娃敬来，心里略微定了定，喝了一口。

丸子敬完跑到了秀巧身边，对着朱蕤说：“阿爹抱！”

皇上看他要撒娇，对他说道：“你阿爹今日有伤，抱不得你，过来，父皇抱你！”

“哦！”小丸子又跑了上去，被赵曦抱在了腿上，赵曦搂着他，显然他还不想放过道：“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话，朕每每深思，都觉得乃是胡说八道。棍棒打出来的是孩子的本性，他孝顺，即便是挨打了也孝顺，若是不孝顺。朕要讲讲，吕朝哀帝的事情，方才说的程文，灭他十族的是就是这个哀帝。冷宫出身，被惠美人收在名下，日日苛刻，棍棒相夹，相传小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皮。”

赵曦看着太后，只见太后面皮僵硬，脸色难看，他继续说道：“登上皇位之后，原本应该荣登太后之位的惠婕妤，被暴虐至死，在朝堂之上动辄打杀大臣，那程文就是因为忠言劝谏，被他灭了十族，这十族竟然是连好友也算在内，最后大吕到底是灭在他的手上。看到这个典故，朕时常反思，若是这个哀帝有人疼爱，兴许性子也不会变的如此暴虐？朕自从找回了元儿，朕实在欣慰，这孩子被朱夫人带地有一颗良善的赤子之心。朱家一门仁义，元儿能得朱家教养，当是天下之福。”

这话好似在说丸子的教养，实则是拿哀帝自比身世，太后听出来了，之前她是怀疑赵曦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母，现在她可以确认，他果然是知道了。

太后的心绪不稳，她实在坐不下去了，站起来声音颤抖地道：“今日身上有些乏累，皇帝，哀家先回去了！”

赵曦将丸子放下，跟着站起来道：“儿臣送母后！”

太后下台阶的时候，一脚踩空，被赵曦扶住，赵曦说道：“母后小心！”

丸子大叫：“皇祖母当心啊！丸子扶着您！”说着过去搀扶太后。

太后身边的黄婉转头看了一眼朱蕤，朱蕤正在微笑地对着秀巧。

送到殿门外，太后定了定神，对着赵曦父子说道：“既然是元儿招待亲长，何必扫了大家的兴致，皇帝和元儿不必相送了。”

“曹福，送娘娘回宫！”赵曦看向身边的大太监，曹福立马弯腰应下，眼看着太后脚步略有些凌乱地坐上了步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