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2 / 2）

从前满腔真心换来兜头一盆夹着冰块的水，冰渣毫不留情的划过他的皮肤，凉入了骨髓，凉透了他浑身血脉，当他苦苦挣扎上岸后，现在这个人却又来风轻云淡地笑着跟他说，对不起，我还是忘不掉你。

陈南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愤怒，不甘，痛苦，嫌恶，熔成了一把淬毒的刀，狠狠剜割着他的每一寸神经。当初我一个人失魂落魄的时候你在哪，我苦苦哀求你不要放弃的时候你又在哪，我一个人捱过了这些日子，到头来你还指望我摇尾乞怜，像条狗一样，你招手即来吗？

他特别想问他，你丁池渊当我陈南是什么人？

丁池渊捏紧了手机，手心的薄汗让他快要拿不住手机，几近要掉下去，他知道今天说这件事实在是下下策，但在心里他还在期待着一点什么，期待陈南会念着旧情。

对，旧情。

三年前丁家父母发现自己和陈南的事后大发雷霆，丁母更是直接晕倒进了医院，他们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一直乖巧懂事的儿子变成了一个离经叛道的同性恋，变成了一个“不正常的人”。病房里，丁池渊跪在丁母病床前，几次想试着拉住丁母的手，却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被甩开。丁父给丁池渊下了死命令，和陈南断绝关系，立马安排他出国。

病房里的地板砖是真的很冷，尽管是炎炎夏日，冷意却透过膝盖，一点一点爬上丁池渊的脊椎，弥漫全身，他的指甲盖甚至泛出惨淡的灰色，他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这一切，明明前一天还那么开心的和陈南商量着未来，转眼现实不得不逼他做出选择。

他绝望地自嘲，美梦成真原来都是假的。

美梦永远是梦，不会成真，只会碎裂进无尽的深渊。

那一天他做出了令他后悔了整整三年，甚至是往后更久的决定。

甫一出国，看着来来往往陌生人，他也试图说服自己，没关系的，会忘记的，都会过去的，会有时间来磨平这一切。但是时间不仅什么都记得，还一遍遍不自觉地在心里描摹着那个人的轮廓，强烈的思念和悔恨一点点蚕食着他，碰到再有趣的人也是寥寥几眼的缘分。浑浑噩噩三年后，上天居然又让他遇见了陈南，他欣喜若狂，觉得原来上天待他不薄，还会给他这个补救的机会。

可是他用尽浑身解数，几乎是死缠烂打的地步，陈南却始终是冷眼旁观不为所动。他彻底慌了，他一点也不想失去这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整个人沦陷在巨大的惶恐中，然后终于在今天忍不住，把那句迟了三年的话说了出来。

陈南没有回答的每分每秒，他一遍遍地祈祷，求遍满天神佛，让他再有机会能触碰到那双温柔的手。

良久，陈南仍是沉默。

丁池渊的手一点点冷下来，他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一层层往下冒，身体出现幻觉，好像自己还是跪在那冰凉地地板上，眼前背后都是浓到散不开的黑暗。

恍惚中，他听到陈南说，“小渊，你如果是三年前对我说这句话，那该多好。”

他还听到他说，“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

丁池渊的声音中带上了哭腔，他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颤抖，“为什么……是我不重要了吗……是你找到替代我的人了吗……”

“小渊，或许你有苦衷，但三年前你放弃了我，那是事实，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很好。我希望你也很好。但是我们之前已经彻底过去了。我找到的不是替代你的人，我找到了我很喜欢的人。”

***

从没有哪一通电话让陈南这么疲惫，随手把手机放在洗手台上，拧开水洗了把脸，也不擦干，任凭水从他脸上自然的流干。他双手撑在大理石板上，不知过了多久，小腿都微微酸痛，才收拾了下，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外面房间里的灯已经熄了，陈南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看见夏川已经躺下睡好，只留了右边的一盏床头灯。

陈南脱了外套，尽可能放轻动作地上了床。床垫微微向下塌，怕弄醒夏川，他扯被子也不敢弄出很大的动静，只稍微包住自己，也没再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南仍是睡意全无。今天的失眠在他意料之内。本来最近就因为丁池渊不时地打扰让他心里沉沉，每天很晚才睡着，今天这么一出，拖了许久的包袱终于彻底解开，但他并没有感受到多少解脱的快乐。

刚刚在浴室站太久了，热乎的双脚现在冷得像块石头。他翻身背向夏川，把脚蜷起来一点，试图让腿弯处捂热一点。然后紧闭双眼，不断默念，陈南快睡陈南快睡……

自我催眠已经不管用了，念了八百遍的陈南快睡结果越念越清醒，就在他打算自暴自弃的时候，身旁的夏川动了。

陈南立马闭眼绷紧神经，不敢再多动一下，他感觉到夏川向自己这边翻了身，而后是床垫微微一动，似乎是半撑起身体的动作，然后听到夏川很小声音的说，“陈哥，你睡了吗？”

陈南：“卧槽你怎么还没睡？？”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只能直挺挺的继续装尸体。

夏川见他没反应，躺下来往他这边凑近了一点点。

陈南：“！！！祖宗你别过来了，你再过来我可要把持不住擦枪走……”

“陈哥，今天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和你关系一定很不一般吧。”

“他应该是……上次小茜过生日我们碰到的那个人。”

“其实我早该发现，他对你来说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也有可能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有段时间，我自己都特别怀疑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变得这么磨叽，会去在意这些细节，又很……讨厌自己的自作多情，误将你的友善解读成了另一种关系，现在想想，自己和其他人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但是我又很羡慕那个人，羡慕他能够调动你的情绪。你会因为他而不开心，我……”

夏川极轻极轻的嗤笑了一声，里面的自嘲听得陈南心里一紧，“我……我现在希望……其实也没什么好希望的，太过不切实际的我还是趁早放弃。”

“只要，能像现在这样，我能够远远地看着你，就……”

“就什么？”陈南终于再也忍不住，“就很开心是吗？”

夏川彻底呆住了，没说完的话也被堵在了嗓子眼，他根本没想到陈南没睡，那刚刚那一番话……

陈南还是没动，仍是那个背对着夏川的姿势，他说。

“夏川你听好，往前我会因为丁池渊不快乐，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所有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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