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 / 1）

第二天吃完午饭，夏川帮忙收拾了下餐桌就回了房，但他没去午睡，只是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发呆。

桌上右边摆着的日历还没有换掉，时间停留在两年前的6月，7和8两个数字特地用红笔圈了起来，还颇为正式地在一边标了两个感叹号。夏川伸手，指尖掠过那两个字，还能感受到笔尖划过拉出的痕迹，原来距离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居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么。

深吸一口气，他双臂交叠，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这个时候脑子里突然很乱，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片段，思绪像一张大网，困住了回忆，偶有漏网之鱼，一摆尾便游入深海，再也找寻不到。识海中一片纷杂嘈杂，唯一明白了该面对的也不是一味逃避就能改变什么。

推开门走到楼梯口，站在上面，夏川看到夏父夏母两个人都坐在沙发上，夏母眼睛直直地盯着茶几上的一盆绿植发呆，夏父半仰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阳光好似被隔绝在玻璃外，暖意照不进来。整个客厅静悄悄的，电视也没有开，鞋底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都显得刺耳，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上个星期夏川破天荒地打电话给夏母，说周末会回家。两人的第一反应却并不是高兴，心中那块悬而又悬的巨石又摇晃了几分，平静的表面下是将要决堤的暗涌。知子莫若父母，他们太过了解自家儿子的脾性，敏锐地感觉到夏川这次回来绝对不是简单的住一两天，也尽量不去想夏川想要和他们说的是什么，只是真到了这一刻，还是无力支撑那种深深的疲乏感。

夏川下楼走过去，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之前那么多的心理建设，真正等这个时候通通不管用，甚至连直视他们说出接下来的话的勇气都没有。

“爸，妈，我这次回来，是要和你们说一件事。”夏川用力压了压手指，思考该如何说才能让他们好接受一点。

“我……我有男朋友了。”

“是男朋友。”

出乎意料的，两人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言语。没有两年前的激烈言辞，空气中弥漫的只是死水一般的无声和寂静。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梦中，梦里他飘浮在空无一人的太空表面，失重感让他踩不到实处，他想出声求救，但又知道就算他喊到声嘶力竭也不会有丁点儿回音，干脆缄口不言。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不前，沉默的时间远比想象中要久，也要难捱。好不容易攒足了力气，想抬头看一下两人的反应，却没想入眼就是夏母的满脸泪痕。

这完全不在夏川的预想之中，他以为夏父夏母两人会发震怒，会打骂，同时内心最深处又还隐秘地怀着一点希冀，说不定能与他们好好的谈一谈。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却唯独不知该如何面对伤心欲绝的夏母。

“妈……”

夏母把头转向一边不看他，也不管挂了满脸的泪痕，断断续续地说：“夏川……你为什么……一定要走一条歪路？”

“你想让我和你爸一辈子活在闲言碎语中吗？”

夏川脸色猝的一下变得惨白，他无力地转头，想要出声辩解些什么。他想说不是的，爸妈我不会让你们抬不起头，我还是原来那个夏川，还是那个让你们骄傲了十几年的儿子，你相信我这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事。

这不是歪路，这只是一条很普通的路。我知道它遥远曲折，泥泞狭窄，沿途只有艰难困苦和暗不见光作伴，难于青天蜀道，但我永远不会后退不会回头。只要我向前，路的尽头必定有光。

他想说陈南是个很好的人，处事有理待人大方，你们见了也一定会喜欢。他对我也很好，不用担心我们的未来。如果满分是一百，他值得一百，他和我同一个性别这并不是缺点和掣肘，那只是部分人的偏见。

想说的话太多，全都堆在舌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被夏母的一句话击散在胸腔，先前堆起来的勇气溃不成军，辙乱旗靡，闷得他心口生疼。

夏父还是之前的姿势坐在那儿，却也像是被压弯了脊背，打理整齐的头发中几根夹杂的白发尤为扎眼，夏川从没这么明显地体会到夏父的疲惫，还不给他缓神的时间，夏母断断续续的话语又断断续续传来。

“好，就算你不为我们着想，不为自己考虑，那你就真的想看着他和你一起受人指指点点，成为对方的拖累吗？”

夏母的声音并不大，然而每一个字都化成利箭钻透了他的血肉，有一瞬间脑海中是一片空白，紧接着像是被人用铁锤狠狠地重敲头部，而后毫不留情地拉扯他全身的每一寸神经。茶几上的果盘中还摆着几块上午没有吃完的猕猴桃，这会儿他几乎有种双目失明的眩晕感，什么都快看不清，呆滞在原地，心中不断回响着夏母刚刚说的那句话。

拖累，拖累。怎么之前从没觉得这个词是这么的精辟，概括了关系中的所有一切纠纠葛葛，一针见血直戳要害，都不给人反应挣扎的机会就已经败倒在地。

是啊，之前怎么就没有想过，或许一厢情愿的万般拉扯，到最后换来的不过就是这两个字而已，不过是一场败局已定的孤军奋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