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2 / 2）

李熙沉稳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奇怪的寂静：“梓轩，今晚阿姨单独问了我一件事。”

尹梓轩似乎猜到了李熙要说些什么了，一颗心沉甸甸地坠了下去，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阿姨问我，在国外有没有见过两个男人在一起，外面的人究竟怎么看的，会不会被人骂、被人嫌弃。”李熙平静地叙述，最后苦笑了声，“我说，有，我学校就有很多。他们很正常，没人看不起他们，他们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尹梓轩用力地咬住下唇，在后退的时候踩过凹凸不平的小石块，搁得他无缘无故地感到疼痛。

李熙的声音还在继续，敲打着他的耳膜：“虽然阿姨没说为什么，但我知道她是为了你。我没跟阿姨说实话，他们的确很好，但是没有多少人能坚持下来。小轩，这条路很难走，你能坚持下来吗？”

尹梓轩死死地盯着李熙的眼睛，可李熙的目光是那么的真挚，甚至含有他不能理解的情愫。他突然觉得很难过，却不知是为了什么而难过。他总是这么迷茫和不知所措。

“李熙，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他僵着脸，麻木地说。

“嗯，我比你胆小多了。所以我听到你说，你现在已经有可以相伴的人，我很开心。”他莞尔道，一如许多年前的体贴温柔，“我过两天就要回去意大利了，或许很久都不会回来。我想把以前来不及说的，都说了，你回头可以当什么都没听过。”

李熙走上前轻轻地拭去尹梓轩发梢的露水，缓慢地说：“小轩，我后悔了。可如果回到过去，或许我还是会那样懦弱地逃避。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的，以后也要好好的。坚持不下去也没关系，你身边还有很多爱你的人。”

“小轩，我会为你祝福。”

李熙轻轻地抱住尹梓轩，脸贴在他的耳鬓边。他们隔着错过的时光相拥，为彼此的将来献上真挚的祝福。他们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了，也终究把对方残忍地从过去中剥离。这就是岁月，是他们必须经历的成长。

尹梓轩推开沉重的木门，家里的灯寂寞地亮着，他的父母安静地坐在客厅的一端。他放下手上的东西，径直地走到父母面前，然后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改不了了？”尹伟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尹梓轩淡然地重复着那一遍又一遍的答案：“一辈子都是这样了。”

只是一刹那，他眼前的世界在剧烈地摇晃，耳边似有电锯在拉响，吵嚷得他听不清任何声音。他迟钝地碰了碰灼烧般的脸颊，恍恍惚惚地想，他父亲只有气急的时候才会扇他巴掌。

尹伟的嘴在颤抖，可断断续续地说不出完整的话。他的母亲在哭，哭得很小声，眼角深深的皱纹里勾勒了浓重的悲伤。尹梓轩忽然觉得，他的父母真的老了——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老了。

“郭泽琛和你不一样，你害了他。你知道吗？”尹伟说。

尹梓轩看着他父亲佝偻起来的背，曾经他有多少个岁月是骑在他父亲宽大的肩膀上，看见遥远的苍穹。

有人对他说，你要勇敢，也有人对他说，你要争取。可是又有别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环绕——你能坚持吗？他和你不一样，你害了他。明知不可以，又放纵自己去触碰，是多么自私自利的一个人。

他搭上父亲颤抖的手背，把额头贴了上去。

“我知道。”他阖上眼，盖住昏暗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