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单定制（1 / 2）

江柠带过来了六件衣服, 那位大姐很快改了四件，剩下的两件，却怎么都找不出问题来了。她没办法，只能又忐忑地过来问。

老黄觉得纳闷, 衣服的标准都是提前定好的，这工人也是从第一批就开始跟着做, 怎么会到现在连个错都改不出来。

他跟着过去看，江柠于是当着他的面, 拿起两件衣服, 指出了不符合规格的地方。

那大姐一看，顿时呐呐地说不出话了。江柠指出的问题不大，就是位置偏了点，她没找出来。但硬要说起来, 那也的确算个小毛病。

她赶紧拿着衣服去改, 江柠也没说什么，仍旧坦然地和老黄继续交谈。

老黄这边却有些吃不消了——他看见了江柠指出的错, 这才明白她对衣服质量的细节要求, 到底高到了什么地步。

她开的价和他们的其他合作者比起来, 确实是高得离谱，甚至能比得上一些已经小有名气的品牌了。

但她这钱显然不好挣，他们这边为了避免退货，还要更细心一些才行。

江柠已经和他签了第二单合约, 仍做之前那种款式的男装。不过老黄总觉得五千件太少, 后续肯定还有不少数量可以做。

他本以为她这天过来, 说是为了让工厂改那六件衣服，其实是终于看清了那件衣服的销量潜力，真正目的是过来找他追加订单的。

结果他这边刚一提，江柠就笑着拒绝了。

“不，我这件衣服，短期内是不会再做了。您可以去看看我的天狗店铺，上面已经挂了公告，清楚明了，就只是再卖五千件。五千件卖完，后续什么时候再上货，时间就不一定了。”

老黄一听，大为吃惊：“这是为什么？怎么在市场最热的时候停产，你不想挣钱？”

江柠：“挣钱也要有个挣钱的方式，不能只为了钱，做坏了名声。”

老黄通过和她的接触，隐约也知道她的志向高，她似乎并不满足于做天狗爆款、挣点快钱，而是想自创个品牌出来。

已经出名的品牌确实厉害，就连他们这样大的厂商，为了在市场中提高自身的竞争优势，都是要求着那些知名品牌方和他们合作的。

尤其是那些在国际上沾上点名头的品牌，不说挣钱，有时候哪怕是倒贴，只要给了他们这些厂商合作的机会，他们还是愿意咬牙做。

但要让他说，品牌哪是说做就做出来的。哪个品牌做起来，不是要大量的金钱投入和时间积淀，她这一个小姑娘，还没学会走、就先想着飞，实在是有点好高骛远了。

不过年轻人都这样，心高气傲是很常见的。老黄没做评论，只是隐晦地提醒：“那你想好下一步怎么发展了？”

江柠笑了笑：“当然是做出来更出色的衣服。设计图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等着找家靠谱的厂商，快点投入生产呢。”

老黄一愣：“你真不做之前那件衣服了？那我们之前签的什么独家协议……那东西根本没用是吧，你唬我呢？！”

江柠：“签之前我们就说好了，那个协议只针对这一款衣服，我从来没说过其他的。”

“但是你也没说过，你一共就打算生产这两单衣服啊？加起来才五千多件！那我们签那个合同的意义在哪儿？”老黄有点急了。

“那件衣服是我们店里第一件衣服，目前来看还是很成功的，我不会直接放弃它。”

江柠说，“后面肯定还会生产的，但是就不是再做大众款了，改成经典收藏限定款，卖出的价格绝对让你惊讶——到时候，这衣服还是你们厂里做出来的，利益还是你们的，怎么就没意义了？”

老黄心里还是不舒服，总觉得把送上门的钱，给亲手关在门外了。但江柠不愿意和他续签合约，他也无可奈何。

他们的合同从一开始就说明了，设计图是江柠提供的，工厂只有在和她签订合约的情况下，才能生产那款衣服，并没有私自生产、拿去贩卖的权利。

他只能追问：“我们这两次合作应该还算愉快，你不考虑一下，再有新衣服也交给我们来做吗？”

江柠：“我当然是愿意的，但是新的服装样式和这次有些不同，价格方面肯定也不能和这次一样……我们可以商议一下，大家都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吧。”

两个人说着话，六件衣服已经全部改好了。

老黄极力挽留了一下，被江柠客气地拒绝了。她带着衣服，像来时一样拦了辆车，很快就回了自己住处。

这一来一回，其实只花了几个小时而已，完全不会影响店铺三天内为买家发货的承诺。

不过通过这次简单的交流，老黄也算看明白了江柠的意思。这小丫头从一开始就盘算好了后面怎么走，偏偏他们被利益吸引，心甘情愿地上了她的勾。

现在爆款握在她手里，再做出爆款的能力也在她那里……达仁服装厂和她的需求关系，已经闷声不响地翻转过来。

她不需要再用高价求着他们生产衣服，反而是处在越来越大竞争压力下的达仁服装厂，要开始主动寻求和她那边的合作了。

江柠回去继续处理没发货的订单，她们前后一共花了两天功夫，把所有的快递都发了出去，忙乱这才算暂时告一段落了。

之后褚竹依旧回培训班上课，江柠则在跟着关康儒学习的同时，开始主动接触她知道的其他的一些优秀草根设计师。

当然了，并不是每一位设计师都前半生蒙尘，很多有天分的专业人士，早早地就散发出了光芒，然后被那些大牌出重金挖走了。

江柠资金不够，就只能还走穷路子，从已知的那些被耽误的、或者大器晚成的设计师里面淘宝。

她一边接触着这些人，一边还在寻找和她理念合拍的投资人。

提到这点，其实她有一条最简单的捷径可走——她认识贺钺，而他虽然刚刚开始掌控贺氏，但手上已经积累不少资本了。他若只是想资助她的事业，还不需要顾虑太多。

他主动提过几次，想要为她分担，但江柠每次都拒绝了。

倒不是她心高气傲，而是在创业这件事上，合作几方必须要有共同的诉求，事业才能稳固发展。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她还不至于没出息到那种地步，为了省心省力，就毫无心理压力地使用恋人的资源。

再说恋爱关系里最怕掺杂无谓的金钱纠纷，她可不愿意为了这些，整天没事和他闹矛盾。

第一批衣服的反馈陆续来了，她的开场很好，几乎没有收到差评，每一位拿到衣服的顾客，都经历了从肉痛到感觉物有所值、甚至物超所值的心理过程转变。

没等江柠发力，就已经有人慧眼识珠，声称相当看好她今后的发展，得知她有寻求投资的想法，于是过来询问。

江柠不慌不忙地应对着主动找上门的小笔投资，一边甄别他们的真正用意，一边有条不紊地继续在圈内寻找靠谱的投资方。

又过了几天，到了约定的时间，江柠在天狗店铺上开了之前说过的预售。

不管是冲着衣服的好评如潮，还是单纯冲着贺钺那张脸来的人，都卯足了劲，在等着店铺的第二次开售。

预售件数共计五千，市场需求量却远远大于这个数字。

供不应求的现状导致了衣服的热度更高，有人在店铺约定的预售日期当天，临近凌晨时就开始刷新，刷出来购买链接后就立即下单了。

这样的人不算太多，但仅仅一夜过去，预售库存总件数就经历了从五千降到了三千这样的惊人变化，给犹豫着是否要下单的买家敲响了警钟。

预售的第三天，商品总库存数量已经急剧缩水，仅仅剩余了几百件。

江柠的“黎Lis”，从一个门庭冷落的小店，发展为日销量一千多件的热门商家，前后不过是经历了几天时间而已。

这其中当然有网络热度的贡献，但归根结底，还是源自大家对服装本身的期望和向往。

预售第四天，江柠收到了达仁服装厂寄来的第二批服装，开始整理并做发货前准备。

已经八月中旬了，之前和她签约的那两个人，在这第二批的商品预售期间，正式来江柠这里报了到。

江柠指挥着他们一起帮忙处理订单和产品，并把上次找的那位临时兼职，再次叫了过来。

这次她给兼职男孩开的工资是第一次的两倍，主要让他负责带着新来的、负责管理发货的员工，熟悉他们这边发货的必要流程。

至于另一个负责客服和联络工作的新人，江柠有空时会亲自带她，没空时就让褚竹通过社交软件，告诉她这边处理问题的一些基本方法。

这些工作没什么难的，就是多注意细节就可以，两个人很快上手了。江柠让那个兼职的男生留下再帮几天忙，她开的工资高，他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预售没能撑过最后一天，一大早就已经售罄了。网络上一片哀嚎，暗恨自己手不够快，犹豫了几天而已，五千件库存居然就被预订完了。

还有人想找店铺客服开后门，有货的时候不买，偏偏没货了又想要。不过他们再怎么纠缠不讲理，没货就是没货了，江柠说好了近期只做五千件，那就是一件都不会多。

新找来的客服听她的吩咐，礼貌客气地回绝了各种打探着想买衣服的客人。

第二批衣服的预售期结束后，江柠没让褚竹过来，只让她专心上课。

她带着新来的两位员工及那个兼职的男孩，又在中介那里找了两个临时的苦力，为突然提上来的发货量做足了准备。

人多力量大，他们六个人一起忙活，根本没用着加班加点，三天内轻轻松松就把五千件衣服全部打包发出去了。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第二批货的出错率，相较于第一批时又降低了不少。他们几个人发货前一起检查，就按照江柠的标准，五千件里也才挑出来二十多件需要返工的。

而且这次返工比上次还省心，江柠给老黄打了电话，他就主动派人过来取了，半点不耽误她继续在仓库里忙活。

取走衣服小半天后，老黄又让人把它们送了回来，几乎没影响他们的发货进程。

五千件差不多同批发货，这订单量确实不小，江柠联系了几家快递，最后选择了最合适的一家，打算近期内暂时就和他们一直合作了。

她这边刚忙完，老黄就有些按捺不住地联系了她，主动问她接下来的新款服装生产要求。

江柠没兜圈子，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老黄没见着她的新衣服款式，但确实见证了她从卖一件衣服都困难的情况下、迅速发展成一天一两千件衣服都不愁卖的盛况。

按她的描述，她的新款服装似乎价格也不低。

但是听她的意思，达仁服装厂要想再和她合作，每件净利润就只在八十多到一百出头之间了——这利润还是高的，但和她第一单每件能让他们盈利三百出头的时候比，服装厂的利益空间还是被大幅度压缩了。

老黄犹犹豫豫地，不想错过她这个高价单，更不想错过给服装厂扬名的机会，但对她跨步太大的砍价，还是有些不满意。

江柠并不催他，只让他自己慢慢考虑。

当然她也直说了，她不会一直只等着达仁服装厂的回音，和他们商谈的同时，她也开始和其他几家大型服装厂联系了——那几家厂商，都对她的新款很感兴趣。

老黄心里清楚利害。

如果江柠的衣服只是让他们挣了一笔快钱，但是单子不大、利润到底是有限的，那和她这合作关系丢了也就丢了，虽然可惜，但也没到肉痛的地步。

关键在于，她的衣服不仅能为她自己的品牌扬名，居然还能顺带着给达仁服装厂做个活广告。

男装市场一直不如女装市场活跃，今年最火爆的男装款式，也就是江柠这件衣服了。虽然它总体销量不大，但架不住它的名气高，业内业外都听说了这件神奇的衣服。

江柠的第二单衣服还没生产出来的时候，已经有好几家消息灵通的同行，专门跑到达仁服装厂打探消息了。

而另一边，一听说那件质量过硬的爆款，其实是他们达仁服装厂加工生产的，不少正和他们胶着着搞拉锯战的单子，居然都利索地签了。

除此之外，三天两头地还有个出其不意的大单子找过来，负责人张口就是：“我希望你们拿出之前的态度，做出和那个什么‘黎’的衣服差不多的质量和口碑就行，没问题吧？”

但其实这些单子里，分给他们的利润都很中规中矩，能有江柠给的一半都是好的。

老黄得了达仁服装厂最高领导的命令，让他别得罪江柠，一定要尽量争取继续合作。

但是江柠的单子接连压价，哪怕利润仍远超同类单子，她这个砍价的利索劲儿也让老黄心惊。

他含含糊糊地，没把话说死，只说要和直系领导商量商量，会尽快给她回复。

江柠客气地应着好，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第二批衣服已经全部发出去了，买家们很快就会收到衣服，给出新一波反馈。

到时候衣服已经断货，全网好评却刚开头，热度还在后面，她的小店马上就要出名了，品牌的名字也会给大家留下个初步印象。

达仁服装厂这个时候犹豫，那就让他们再等两天，撞上她这边热度最高涨的时候，他们要让步的空间只会更大。

哪怕到时候他们选择不再和她合作了，那也没什么关系。最近确实有几个和达仁服装厂齐名的大厂在主动联系她，给的条件也很优渥，她的选择并不是只有那一个。

……

雷敬，是最初发微博吐槽江柠天狗店的网友。他最初是为了购买相亲所需的衣服，才意外地点进了那家新店。

新店虽小，老板的胃口却不小。

他当初发微博吐槽后，还意外引起了几百个网友的讨论。他回复了几条私信，看到真有人颠颠地跑去花一千块买了衣服，当时就在心里骂了句“煞笔”。

后来他精明地花了大几百块，在天狗上淘了件质量凑合的西装，心里还美滋滋的，以为自己躲过了那个一千块的天坑。

他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这就是他生活中一个小插曲，但人生就是这么跌宕起伏——他和这件衣服，算是彻底杠上了。

先是相亲失败。女孩确实娇软可爱，又害羞清纯，分别时被他抱了一下脸就红透了半边。

他是真的挺想和她继续发展的，但没想到，因为他购买的西装质量太差，女孩被他抱时娇嫩的脸颊挨了一下衣服，当天回去脸就过敏了。

女孩的父母觉得他这个人不靠谱，不舍得把掌上明珠交到他手里糟蹋，于是相亲就没有然后了。

雷敬痛恨自己对相亲态度不够郑重，居然随便买了件质量不过关的衣服，就穿着去相亲了。

更气人的是那些网友，当初被他在心里骂了句“煞笔”的家伙，买衣服居然也是为了相亲——可恨的是，人家相亲成功了。

两边一比较，雷敬看见那件衣服就来气。

虽然这种怒气毫无理由，但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买的几百块的西装质量不好，那件一千块钱的、不知道什么牌子的衣服，质量哪里就好了！

他不知道到底有几个人，是因为看到他的微博，或者看到别人转发的他的微博，才跑去天狗买的衣服。

但是那件衣服突然火起来后，他的微博突然又莫名其妙地热闹了一阵。

他一边气，一边忍不住去那家店里看。

衣服卖出去了两百件、三百件……下面全部都是闭眼吹。

五百件卖完了，店里还是全好评。

肯定全是刷的。

雷敬冷笑着看着店主挂上限售五千件的公告——都是套路，开始饥饿营销了。

五千件开始预售，预售期还没结束，衣服就被抢光了。

雷敬瞪着眼，看着微博上掀起了一阵水军刷出来的热潮。

什么衣服质量真的好，穿上的效果哪怕比不上贺钺，也起码有他十分之一了；

什么这家店真的神奇，说不卖还真的不再卖了，店里就剩了个好几个零的高端定制，空荡荡的还做不做生意了……

然后他注意到，他的同事居然也买了一件那款衣服。网上的糟心事，开始蔓延到现实了。

雷敬带着怨气去看相关消息时，他的联想总是负面的。但他的同事穿上那件衣服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件衣服卖得贵、卖得好，似乎是有一定原因的。

他有些莫名的懊悔，明明是他最先发现那件衣服的，最后却让无数人抢先占了便宜。

他再去天狗看——一切都已经晚了，那件衣服真的停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