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季闻骁了然，目光又在顾翊身上扫荡了一圈，抛出个问句，“怎么不找份像样点的工作？”

顾翊的心抽了一下，他觉得这问题有些好笑，他一个27岁的男人，如果没有那五年牢狱之灾他现在保研都已经毕业了，不出意外的话已经拿到一级建筑师资格证了，如今却还是跟小冬他们几个兼职的大学生在这里卖咖啡，一想到这一切与季闻骁的关系他就有些气结，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季闻骁，“有案底的人怎么能找到好的工作。”

季闻骁没感受到顾翊言辞间讥讽的味道，他嗤笑一声，“呵呵，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他站起身拍了拍顾翊的肩膀，“人啊，总该为自己犯过的错买单。”而后转身离去，在经过的时候轻轻擦过顾翊的身侧。

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顾翊松了松自己捏紧的拳头，颓坐在沙发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算是结束了吧，所谓的久别重逢。

顾翊浑浑噩噩地捱到了下班，直到回到他那间狭小的出租屋才敢释放压在胸口的那份硬生生的疼，他猛地坐进了客厅陈旧的沙发里，伸手揉着自己的眉心，听着沙发随着他重量的压下来发出吱呀一声惨叫。

这个出租屋一共就三十来平米，被分成狭小的两个房间，厨房客厅和洗手间都挤在一起，用简易的材板隔起来，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狭小的衣柜，房间窗户极小，不透风，采光也不好，他刚搬进来的时候正值六月酷暑，经常被热醒坐在客厅里抽烟，现在到了冬天，屋子里又十分的湿冷。饶是如此，顾翊也很感谢老何帮自己找了这么个住的地方，在与社会断层五年以后，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冰冷城市，让他得以安身立命。

老何就是那个咖啡馆的老板。半年前顾翊刚出狱的时候找工作灰头土脸地碰了一鼻子灰，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偶遇了老何。大学的时候顾翊和季闻骁是老何咖啡馆的常客，老何对于他的事也听说过一些，知道他找工作困难就说自己在城西开了个分店，自己忙不过来希望他可以去帮帮忙。

顾翊还记得他当时问老何，“你知道我坐过牢吗？”

老何特坦然地笑了笑，“知道啊，不过我相信你，你是个好孩子。我可还记得你和……你在我店里喝咖啡的时候没少给我儿子补习物理呢，要不是你他最后也考不上那么好的大学。”

顾翊听着有些不好意思，要说给老何儿子补习物理课还是因为当时他跟季闻骁老在店里闹被老何的儿子撞见好几次，为了封住小家伙的嘴才答应给他补习最差的物理。

朴实的人心思总是这样单纯，顾翊没想到当时怀着目的性播下的一颗小种如今却长成唯一能庇护他的大树。他最终没有拒绝老何的建议，不管他是多么不愿意与过去扯上任何关系，但是生活的窘迫是如此的迫在眉睫，回忆的苦涩又哪里有这么重要呢。

“滴-滴-”

手机短信的震动声将顾翊的思绪从往事中拉回来。顾翊舒了舒眉头，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有一条未读信息。是顾靖的。这个手机里除了小冬和安琪工作上的事，能偶尔发来短信关心他的，也就只剩顾靖了。

[哥，要过年了，你什么时候回家呀，爸妈都想你了。]

顾翊看着这条简洁的短信，思绪又变得沉重起来。他尤记得他那对善良淳朴的南方父母，在他告诉他们他喜欢男孩子的时候也只是在床边枯坐一晚的母亲，只是在阳台抽了一夜烟落下满地烟蒂的父亲，五年前在法庭上听到宣判结果的那一刻痛心失望的神情。那一刻他甚至觉得，他矫健康硕的父母，瞬间就苍老了许多岁，他们是真的对他失望了，以至于不管他如何希望父母可以去看看他，那对年迈的老人也从未出现，每每逢年过节的时候，同一个监狱的狱友都有人来探监，只有他默默地躲在角落，望着天空发呆，后来时间久了，也就不存任何期待了。

那年顾靖才上高二，为了不影响他考大学，父母一直瞒着他关于顾翊的事情。高考结束后，顾靖才知道家里遭受了这么大变故，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顾翊才成了有人探监的人。一年三两次，都是顾靖奔波千里去看他。

顾翊很感念顾靖，感念顾靖舟车劳顿来看他，感念顾靖总是眨着赤城的眼睛告诉他，哥我相信你，感念顾靖在他缺失的日子连同他的那份，把父母照顾的很好。在那段灰色的日子里，父母和这个同胞弟弟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支撑着他忍下去。

顾翊想了想，回了句[爸妈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哥，爸妈只是嘴上不说，他们都想你了，赶紧回家吧。]

顾翊看着短信打量了一下这个屋子又打量了一下自己，自嘲地笑了笑，他现在除了一身疲态什么也没有，拿什么回去面对父母呢。

[工作忙，过年就不回去了。过几天发工资，到时候给你转钱，照顾好爸妈。]

顾翊害怕看到顾靖的回信，信息一发出去就将手机扔到一边倒在沙发里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