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2 / 2）

顾翊微怔，是啊，他昨天过生日。这个六年来他最期待、以为会是最幸福的生日，在经历了一系列变故之后比他在监狱里无声地度过的任何一次生日都还悲戚，他二十八了，却还是惨淡得一败涂地。顾翊不觉得这个生日还有什么好提的，如果不是顾靖打来电话他甚至已经完全忘掉这回事了。

“不好意思啊，”凌晨略显惭愧地低下头，他并不知道顾翊过生日，连礼物也没准备，甚至还没有看好顾翊让顾翊冲动之下伤了自己，凌晨怎么想也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当得特别不合格。

他顿了顿握了下顾翊的手，“你等一下。”然后顾不上顾翊望向自己迷茫的双眼就出去了。

凌晨想为顾翊这个生日弥补点什么，可是十分钟后他就后悔了，这一趟他不该出去。

凌晨出去后房间里显得更加安静，厚重的窗帘将日光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让顾翊即使还盖着半床被子也觉得冷，是一种空调开得再高也驱散不了的清冷。

顾翊起身走到窗前去掀窗帘，窗帘太过厚重，又或者生病的人本就没什么力气，他费了很大的劲才将窗帘推到两边，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在他脸上，刺得他眯起了眼睛。

顾翊周身也因为阳光的温度回暖了一些，他透过玻璃窗看着窗外的树上飞来飞去的麻雀，那些小生命特别有精气神，交头接耳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可是玻璃窗的隔音效果太好，顾翊根本听不到它们在说什么，倒是听见了身后门轻轻打开的声音。

顾翊以为是凌晨回来了，依旧望着窗外，自叹一般说了句，“外面天气真好。”

没有人搭话。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一声极尽隐忍又微弱的试探，“要出去走走吗？”

梦魇一般的声音。

顾翊身子一僵站在窗前无法动弹，房间里一时陷入奇怪的沉默。

沉默延续了很久，顾翊将从听到这个声音开始在心底翻起的惊涛骇浪般的情绪一点点压回去，才敢缓缓转身，他还是不敢看声音的主人，只是将视线定格在房间雪白的墙面上，他已经尽可能平稳的开口，声音里还是有些微的颤抖，“我不想看见你，出去。”

季闻骁身子往前倾了倾，终究还是抑制住了自己想要往前的脚步，“怎么不接电话，”他不是在质问，沉沉的几个字是他从昨晚一直担心到现在的自叹，他不奢求顾翊能回应他，却无法抑制自己过度膨胀的关心，“你，还好吗……”

还好吗？可能好吗？所谓的关心还有意义吗？顾翊有很多很多的质问，可是他连将季闻骁推出去的力气都没有，一腔的不堪和难耐涌到嘴边只化作冰冷的两个字，“出去。”

“顾翊……”季闻骁几欲靠近，却又被顾翊本能往后退缩的脚步制止了，他看到顾翊僵硬地靠在窗边站着，面部表情因为决绝冰冷地崩着，让本就瘦削的脸颊线条更加瘆人。季闻骁的目光在顾翊脸上流转着，心疼、自责、后悔……百转千回，他不敢靠近却再也挪不开半分。

顾翊的病服领子微敞着，从衣领深处蜿蜒而至脖子以上的抓痕很快就引起了季闻骁的注意，他脸色一变，“你怎么了！”就要上前去看顾翊的伤口。

顾翊还想往后退，但是后面是墙壁他再也没有后退的空间了，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令人作呕的触碰，可是比触碰先到来的是木质门撞墙的声音，紧接着他感受到有人挡在了他的前面，预料中的恐惧并没有到来。

顾翊缓缓睁开眼，看到了电光火石之间冲进来挡在自己面前的凌晨。

凌晨挡住季闻骁想要靠近的动作，防备地盯着季闻骁，“你要干什么？”

季闻骁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的目光绕过凌晨落在其身后的顾翊身上，他注意到顾翊僵硬的身体一瞬间明显地放松了下。

他的靠近让顾翊害怕，凌晨的靠近却拯救了他。这样的认知深深地刺痛了季闻骁。

从季家大宅出来后直到现在季闻骁就没合过眼，他被自己给顾翊带来的伤害折磨着，也为无法面对顾翊的难堪挣扎着，还因为找不到顾翊而深深煎熬着。等他终于从小周的反馈中得知顾翊被凌晨带往医院，他整个人都因为顾翊所能遭受的危险陷入无边无际的惶恐。

而现在，他终于出现在苦苦寻找的人面前，他几乎是鼓起全部勇气才敢踏进这个病房的门，

他看见那个整整一个星期未见的身影孤单地站在窗前，憔悴了也瘦了，阳光打在他身上，整个人单薄得就像透明一样发出暖黄色的光，他的心开始一抽一抽的疼，他在想是离开的这一个星期顾翊没把自己照顾好，还是仅仅只是昨天的打击就让他形容憔悴。

他控制不住开始小心翼翼地靠近，脚步轻微得像是踩在不能承重的棉花之上，他怕惊扰了窗前的人，可他最终还是惊扰了。

他不是不顾及顾翊的感受，他是因为担心才忍不住靠近。他不知道顾翊脖子上的伤从何而来，那他身上呢，是不是还有更多的伤……

季闻骁才刚试图靠近，他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的人就警惕地向后躲去，而那个本来无关痛痒的人，气势汹汹地挡在他面前。

这一刻季闻骁发现，他自己才像一个外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