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2 / 2）

“凌晨，在监狱那五年，他们从来没来看过我，他们一定对我失望透顶了……”这些事实好像很早就已经接受了，可是真的再次面对另一个人说出口，顾翊还是觉得疼得厉害，疼得他的双肩都在颤抖，疼得他四肢乏力，仿佛再也没有力气伪装坚强，他深深地埋着头，任由自己的泪水顺着眼睑滑落，他不知道，这场哭泣里有多少是因为埋藏太深的思念又有多少是因为被抛弃的难过……

凌晨一把拉过顾翊，将埋头低泣的人紧紧地抱在怀里，明明他也是被父母抛弃的小孩，却似乎特别能理解天下做父母的苦心，他拍着顾翊的后背安慰着，“没有人真的会对自己的孩子失望的，或许，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没办法去看你呢，顾翊，天下没父母会真的不爱自己的小孩的，”他不知道是在对顾翊说还是在对自己说，“就算他们真的抛弃了你，也是因为有更难的苦衷。”

顾翊埋在凌晨肩头渐渐平静下来。

“顾翊，回去看看你爸妈还有弟弟吧，他们肯定都想你了。”

顾翊将头抬起来，“我怕……”

“至少看一看，”凌晨握住顾翊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我陪你。”

顾翊闪烁着还湿润着的眼睛，刚欲开口，凌晨的目光就被旁边忽然亮起的一片光吸引去。

他看向旁边，紧了紧握住顾翊的手，然后朝路边呆站的一个女孩走去。

女孩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半夜偶遇偶像偷拍还误开闪光灯被发现，怔愣地站在路边，瞳孔里是凌晨越来越近的脸。

凌晨在女孩面前站定，礼貌地笑了笑，“我可以看一下你的手机吗？”

大概是没料到凌晨会过来跟自己说话，女孩几乎傻了，呆呆地依言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凌晨拿着还处在相机界面的手机向左划了划，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他和顾翊的照片，一共两张，一张他抱着顾翊的，一张顾翊抬头看着他的，第二张照片甚至还能看清顾翊的大半张脸。

凌晨的眉头皱了皱眉，眼底有些许的不悦，最终却还是好言好语和眼下的女孩打着商量，他指了指依旧在远处等他的顾翊，冲女孩露出个职业的笑容，“我朋友今天遇到点不开心的事，你可以把这两张照片删了吗，我重新跟你自拍一张作为补偿好吗？”

能遇到偶像已经很开心了，还可以跟偶像合影，女孩简直像是陷入了梦境里，她一边捣蒜似的点头一边爽快地将偷拍的照片删掉。

凌晨比着V字跟女孩自拍了一张，嘱咐女孩不要将今夜偶遇的事情说出去这事就算翻篇。两个人谁都忘了现在的某些手机有自动上传云端的功能。

第二天凌晨拖着顾翊让他回家看父母。

顾翊本来还是露怯的，但是凌晨一直在一边给他打气，他渐渐就没那么害怕面对了。

他觉得凌晨说得对，六年没见了，无论如何也该回去见见他们。说到底都是他的错，如果他们真的不能原谅他，那至少还能看看。

出租车在记忆中的小区门口停下，窗外建筑映入眼帘的那一刻，顾翊原本忐忑又害怕的心情瞬间被眼前与记忆中交叠的画面带来的冲击所替代。他小心翼翼地踏上脚下的土地，视线所及的一切好像都发生了变化，却又好像还是原来的样子，小区门口的水果店依旧卖着他爱吃的瓜果，却换了老板，保安室的老大爷依旧在打盹，他却不认识了，从门口望进去能看到的那个从来不结葡萄的葡萄架依旧在小区绿化带中坐落着，下面的石凳上依旧有一群退休的老人在下棋，只是他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葡萄架上还是一把枯藤，现在已经往外吐了好些嫩芽了。

顾翊在门口张望着，却始终挪不动踏进的脚步。

凌晨紧了紧顾翊的手臂，“走吧，都到家门口了。”

顾翊本能地摇了摇头，脚步露怯地退缩了两步，他始终还是迈不过这道坎他怕他鼓足了全部勇气回到这个日思夜想的家，能回予他的却只是父母的冷言冷语甚至是视而不见。

与其这样，他宁可从来不回去。

“老顾啊，来来，下两局，别光看噻。”

“你懂啥子，人家老顾又不是来看下棋嘞。”

“我说老顾，你这天天张望，也没张望出个啥子嘛。”

葡萄架下下棋的老人们几句玩笑话绊住了顾翊想要离开的步伐，他顺着老人们说话的方向张望过去……

他没想到，再次见到父亲会是这种场景，他记忆中高大健朗的父亲，竟在他错过的六年里就这样白了头，原本挺拔的身姿也变得瘦削和佝偻，他听了老伙伴们的玩笑话，固执地拧着一张不高兴的脸往旁边挪。

顾翊这才看清，他竟是坐在轮椅上……

顾翊通红的眼睛瞬间飚出泪来，“爸……”他忍不住出声，声音明明低得即使是旁边的凌晨也不一定听得见，他却看到轮椅上的顾父突然抬起头来向门口这边张望。

顾翊逃避一般地往旁边一躲，他低着头任由脸颊滑落的泪水砸在地砖上，听见从小区里面传出一个熟悉的女声，“臭老头，腿脚不方便还天天往楼下溜，回去吃饭了，回去吃饭了，小靖该回来了……”明明那么亲切，却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

凌晨从裤兜里掏出纸巾递一张给顾翊，“你爸爸，是在等你吗？”

顾翊擦干净脸上的泪，深吸一口气情绪才稍稍得到缓解，出口的话仍带着浓重的鼻音，“他们……都老了。”

“顾翊……”

“哥？”凌晨安慰的话被身后的一个声音打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