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2 / 2）

凌晨听见厨房里传出的越来越近的声音，连忙转身想挡在顾翊面前隔断门外那道可能会让顾翊再次伤痕累累的目光，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顾翊就这样从厨房里出来，毫无防备地闯进门口季闻骁的眼里。

顾翊手里刚从身上摘下来的围裙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视线触及那道久违目光的时候就像淬了冰，全身的温度都被带走了。

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他的生活慢慢走上正轨、在终于将对这个人的爱与恨都消磨得差不多，在他以为已经彻底摒弃过去的苦痛折磨开始学会品尝平淡生活的酸甜苦辣的时候，会这么突兀地再见到季闻骁。

这种感觉，甚至比上一次在咖啡厅重逢还要糟糕，糟糕得他的脸色发青，眼睛发涩，喉头发苦，天灵盖隐隐作疼，糟糕得他的双腿就像灌了铅，杵在原地无法动弹。

而这份无法言述的折磨，又岂止是对顾翊。

对门外的季闻骁，也同样如此。

仅仅是看一眼，这段日子让他备受煎熬的那些悔恨与害怕交错的情绪就再次翻江倒海地袭来，冲得他难受得抽搐。

他多想告诉顾翊，从踏上美国国土的第一刻他就后悔了，如果他知道在他离开的时候顾翊也渐渐在脱离他的掌控范围，如果他知道这场官司会反复纠缠这么久，他就算是死，也不会轻易离开。

带着孤寂和痛苦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季闻骁最先想起的，是才到美国三天的那个晚上。

被冗长繁杂的法律条文纠葛了一整天的他站在榜山别墅的落地窗前盘算着国内的时间，手机铃声却突兀地响起。

他划开手机屏幕，收到的是小周发来的一条有关顾翊同凌晨离开北京的消息，消息后面附带着一条视频。

不知怎的，季闻骁本能地害怕点开视频，他有预感，视频里一定不是他想看到的东西。可是出于对那个人一丝一毫消息都想捕获的迫切，他还是颤着手指点开了。

视频里，是凌晨在唱歌。

一个昏暗的小酒馆、一首普通的民谣，一把音质一般的吉他。

可是唯一不同的是，唱歌人的眼神。热忱而贪恋，像是在注视着什么极度珍视的东西。

季闻骁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狠狠地攥成拳头，额头的青筋被刺激得暴跳起来。他对视频里温柔得过分、唱着歌的凌晨，突然就萌生了恨意。他甚至恨不得马上就从屏幕里钻过去，将这个看起来可恨的人杀了才好……

视频的最后，季闻骁看到了顾翊的脸。即便很模糊，即便一闪而过，季闻骁还是看到了那张被台上唱歌的凌晨衔进眸子里的脸。那张脸上是很随意的轻松，带着淡淡的忧愁，却没有过度狰狞的痛苦。

季闻骁对凌晨愤恨的情绪就像一个泄气的气球，突然失掉了所有张力，额头暴跳的青筋偃旗息鼓，再次爬上心头的却是害怕和悔恨。

他的手上失了力，手机毫无防备地滚落下来，砸在地上，在地上反复播放着这个肆意撕扯着他的视频。

原来远离了他顾翊就可以不那么痛苦，原来在别人的珍视里，顾翊可以活得稍微快乐一点。

那他，是不是真的该放手呢？

洛杉矶半山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吹得发涩的眼睛飚出了泪。一米八几的高大身影无力地瑟缩下来，茫然地靠墙瘫坐在地上，眼泪在手机视频反复播放的歌声中，越流越汹涌。

季闻骁鲜少示过弱，不管是跟家里闹翻脸、跟高家孤注一掷地对峙，跟邵昀为五年前的错争吵决裂，甚至是跟顾翊分手的时候，不管内心的痛苦和绝望多么沉重，他都不曾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那天晚上，他却越哭越凶，最后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抱着肩头痛哭出声。

哭声被山风吹散，最终谁也没有听到，却显得孤寂无比。

可是最后的最后，季闻骁还是没有放下。他出现在了这里。

他站在顾翊的家门口，看见曾经为他学了一身厨艺的顾翊为另一个人洗手作羹汤，而他，却没有资格责怪什么。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那些肆意压榨他的痛苦终于在他心口让出一小个空隙，让他有机会得意喘息。

“顾翊，”季闻骁听见自己疲惫又害怕的声音，他准备了无数种开场白，而真的站在面前了，最终出口的却是一句久违的，“你还好吗？”

顾翊本已然很苍白的脸色因为这句突然闯进耳膜的话又白了几分，他的双腿钉在地上，麻木得几乎站不稳。

季闻骁远远看着顾翊摇摇欲坠的身体，压不住自己想要保护眼前人的本能欲靠近，他刚抬起半个脚尖，凌晨就先他一步理所当然地跨到顾翊身边，他将顾翊扶着靠向自己，用仅顾翊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你没事吧？”

顾翊迟缓地摇着头回应凌晨的关心，他扶着凌晨的胳膊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给身体注入了一些活力，待身形稳了些，才放开凌晨的胳膊，向门外走去。

“顾翊！”凌晨担忧地叫出声。

顾翊却像没听到一般，依旧匀步朝季闻骁走去。

季闻骁似是也没有想到顾翊会主动朝自己靠近，他不禁有些喜出望外，疲惫不安的脸上瞬间染上些喜悦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地叫顾翊的名字，告诉他自己在这些日子里争取来的好消息，“顾翊，我，我离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