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2 / 2）

顾翊摇着头将脑海里冒出的最糟糕的想法赶出去，望着陆子钦不满地问，“凌晨呢，他在……在哪里啊？”

陆子钦阴沉到极致的脸上浮现无法压制的怒意，“你自己看啊！”他拽着顾翊的胳膊将顾翊摔在病床边，“你他妈自己看啊！”

陆子钦用的力气太大，顾翊毫无防备被拽一下，重心不稳，顺势就摔跪在床边，突然下坠的身体带起的气流从眼前窜过，将轻飘飘的白色床单掀起一角。

床单被掀起又悄无声息地落下，顾翊却无法忽视床单掩盖之下，那张熟悉的惨白的脸。

心里努力建设起来的城墙瞬间崩塌，顾翊像个缺氧的木偶，迟钝地跪坐在地上，他的腿麻木了，心麻木了，脑子也麻木了，就连喉咙和眼眶都麻木了……

顾翊盯着眼前毫无温度的白色床单，迟钝得毫无反应，等到身体后知后觉地回过第一丝氧，大脑好像才被迫开始理解，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抬起自己麻痹的手臂，轻轻地去掀盖在凌晨身上的床单，床单的一角被紧紧捏在手里，他却没有勇气掀开，他害怕掀开之后那幅剥夺他最后一丝希望的画面，他有些固执地想，是不是只要不掀开就可以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发生……

可是，被掩盖在下面的是凌晨啊，他怎么可以让凌晨一个人孤零零地盖在这么单薄的床单下面呢。

顾翊最终还是将紧紧捏在手里的床单渐渐掀开，眼睛里逃避隐忍了一个晚上的泪珠也随着床单掀开的幅度簌簌滚落下来。

床单下那张脸赤裸地呈现在眼前时带来的哀恸是方才若隐若现之间所见的百倍、千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床上的凌晨，那个过分帅气笑容灿烂的凌晨，怎么会以这样一副破败不堪的样子躺在这里……

顾翊蜷缩着手指轻轻触碰着凌晨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那些伤痕丑陋地在凌晨年轻英俊的脸上蜿蜒，将高挺的鼻梁彻底劈烂，将总是盛满阳光和笑意的梨涡撕裂成两半。

那些伤痕，被仔细地清理过却并没有收敛一点，反而向外翻着皮肉触目惊心得让每一个看见它的人心痛都在无限放大。

顾翊捧着凌晨丑陋破败的脸将自己的额头靠在他的额头上，任由泪水淌过脸颊滴落在床单上再散开消失……他没有办法相信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这样的凌晨，明明昨天还在跟他通电话说要回成都看他的人，明明是比谁都在意形象爱美的人，明明是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他挂念他舍不得离他太远的人，怎么会就这样将他丢开，以这么难看的姿态毫无回应地躺在床上。

顾翊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凌晨的脸和额头，仿佛要从上面汲取一点温度，以此来证明凌晨还是和他一样，和他一样地呼吸着这个世界上的空气。可是不管他怎么摩挲，手上传来的依旧是冰冷的触感，冰冷到他的掌心都被冻僵了，直到僵硬冰凉的感觉从掌心传到胸腔，让一腔的热血也渐渐失了温度，他仿佛才不得不相信，凌晨已经不在了。

“怎么会这样……”顾翊抱着凌晨的肩膀，将头埋进凌晨冰凉的颈窝，一遍又一遍地呢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怎么仅仅一天，事情就随着他连想都没想过的地方发展而去。

顾翊将头从凌晨颈窝抬起，转过来望着陆子钦，绝望又无助，“钦哥，你告诉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陆子钦有一腔的怨恨和怒意，就等着顾翊的一句质问，然后寻着出口，喷薄而出，“你问我？我他妈倒是想问问你，这一天你都跑哪儿去了？季闻骁找不到你就来片场撒野，”陆子钦啐一声，“季闻骁就是个疯子！那么窄的盘山公路，那么大的弯道他说超就超，凌晨要是不让他今天掉下山崖摔死的就是他！可是现在……”陆子钦咧着嘴，两颗豆大的眼泪滚下来，“现在是凌晨躺在这儿……”

对陆子钦而言，凌晨不仅是他作为经纪人一件得意的作品也是一个贴心的朋友、弟弟，从第一次见十八岁的凌晨到今天，他亲眼看着一个懵懂的孩子成长为炙手可热的天王巨星，感受着一份成名之后不骄不躁的善良本性，对于凌晨，他一直是骄傲且珍视的。

可是他为之骄傲而珍视的人，现在因为卷入一份他人的感情而出了意外，躺在这里再无生命的印记。不管是对于顾翊还是季闻骁，陆子钦都是怨恨的。

顾翊的瞳孔随着陆子钦的斥责迅速地收放，呈现出惊恐的神色，他根本就不敢相信凌晨是真的走了，即使勉强接受了他也以为最多是场不幸的意外，可是这场意外竟然是因为他，因为季闻骁……

顾翊愣在原地，脸上褪去了最后一点血色，心却在一点一点被悔意吞噬，他开始后悔如果他离凌晨远一点呢，如果他和凌晨不走那么近，如果不任由季闻骁将与他的纷扰纠葛肆意转移到凌晨身上，那凌晨是不是还是那个会说会笑阳光灿烂的凌晨？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反复撕扯折磨顾翊，在不停地告诉他，是他害了凌晨，是季闻骁害了凌晨，他们都是罪魁祸首！

顾翊突然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他讨厌这样只会带来不幸的怪物，讨厌这样会伤害别人生命的怪物！可是比起他自己，他更恨季闻骁，季闻骁就像是索命的魔鬼，亲手剥夺了凌晨的生命。

“季闻骁呢？”顾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听到自己用低到可怕的声音问陆子钦。

“被带回警察局接受调查了。”

顾翊对这个回答没有更多的反应，只是攥成拳头的手突然失了力气，他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再在床边蹲下，靠着床沿握着凌晨毫无温度的手，闭着眼睛祈求，“让我再陪陪他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