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2 / 2）

“据现场人士透露，两人发生争执是因为一个叫顾翊的人，请问这个顾翊与凌晨还有季总经理是什么关系呢？”

越来越嘈杂的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顾翊却像是听不见，即使自己的名字从那些冷冰冰只看中新闻价值的媒体人口中出来，也没有更多的反应，只是固执地护着病床上凌晨的遗体，让他在一片纷扰嘈杂中稍得安然。

这是陆子钦第一次面对媒体时不知所措，他带过太多不争气的艺人，处理过太多棘手的公关危机，可是以这样的方式与媒体见面却是第一次，他没有过这样特殊的经历，自然也不知道这些媒体在面对别人的生离死别时能做到对一个生命的逝去毫不在意，甚至想着剜干净逝者身上最后一点新闻价值，即使看惯世态炎凉如他，也觉得心寒至极。

心寒到，那些咬在他耳朵边的问句，他一个也答不出来。

情绪就要爆发的时候凌院长出来了，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从昨天到今天，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她的脸上全是憔悴之色，她低垂着头站在陆子钦身边，向吵嚷着不知疲倦的媒体鞠下一个深深的躬，她说，“我的孩子走了，求你们，让他安息吧。”

或许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更能激起人的怜悯之心，凌院长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出奇地让人群安静下来，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弯腰鞠躬在他们面前的中年女人身上。

这时候，医院的保安终于闻声赶到了，陆子钦得了机会，将身边的凌院长扶起，然后低调地招呼着两个护士推着病床离开了。

直到人群被保安隔出一条安全的通道，顾翊才敢放开一直被紧紧护在身下的病床，跟着护士身旁推着病床离开。

骚动的人群被保安挡开之后还有不死心者，挣扎着想靠近遗体离开的方向，混乱中，有个声音拔地而起，“那个人我认识！他就是顾翊！”她指着顾翊的背影斩钉截铁地嚷嚷，“就是他！是他害了凌晨！”

嚷喊的姑娘声音太大，透过拥挤的人群直接撞进顾翊的耳朵里，让顾翊跟着病床离开了脚步一下子顿了下来。

这一顿，仿佛是给了声讨的姑娘回应，让她更确信自己的猜测，也让另外一些本来就七七八八听了些留言的粉丝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那些原本妆容精致的女孩子，突然之间像疯了一样想要突破拦在自己面前的保安直奔顾翊而去，好在保安足够强壮将她们将将挡住，可仍有不甘心的将手里拿着的水瓶直向顾翊的肩头扔去。

陆子钦拉了一把顾翊，让顾翊躲开了突如其来的攻击，然后在保安的护送下将凌晨的遗体安顿好，一行三人离开了医院。

陆子钦面上表现得不满嫌恶，却还是为顾翊找了家酒店作为落脚的地方。在来酒店的路上他上网翻了下今天的新闻，才发现凌晨车祸意外离世的消息已经霸占了各个新闻网页的头条。网友们对此事的猜测众说纷纭，但难免有个别神通广大的早已将昨天意外现场的情况还原了个大概，甚至还挖出了三人之间一些从未被曝光过的过往，各条新闻下面的评论区都充斥着粉丝哭天抢地的哀嚎，她们有不相信自己的偶像喜欢一个男人的，有还不能接受凌晨死讯的，但更多的是将矛头指向事件的导火索和始作俑者的，一时间顾翊和季闻骁两个人的名字带着仅有的几张照片成了全民声讨的对象，就连季氏的股票也在一夜之间跌破了历史新低。陆子钦对此丝毫不意外，当初季闻骁离开季氏，季英却对外宣称只是工作调动，甚至连股权都没变动，如今出事，季闻骁的个人行为必然会给季氏带来举足轻重的影响，何况季闻骁血液里和季氏的关系，是怎么也割舍不掉的。

陆子钦看着凌晨和顾翊在街角拥抱的照片以及凌晨在酒吧为顾翊唱歌的视频这些早已被消灭的东西突然之间在网上像病毒一样蔓延开来，他感到十分无力，“你先待在这里吧，不要随便出去，你和凌晨的照片都被挖出来了，外面……她们……唉……”

顾翊脑海中还在反复回荡着刚才医院里那个女生对他喊的话，她说，是他害了凌晨。

“她们说的没错，是我害死了凌晨，你还帮我干什么……”

陆子钦冷哼一声，“我不想帮你，我挺讨厌你的，可是凌晨那小子在意你啊，你知道他回北京这段时间在干嘛吗，他天天都熬到晚上三四点，他说这一次出歌要用心一点，要好好报答粉丝，因为以后转幕后了粉丝就不能经常看见他了，他为了你要在一个歌手最好的年华转幕后！他还说，让我多给他接点通告，他要多赚一点钱，万一哪天你跟他在一起了，他不想让你有任何经济上的压力。他把能想到的最好的都留给你了，他把以后的计划都安排好了，可是他却没有机会去实践了……”

明明昨天眼泪都流干了，明明心痛难受已经成为一种常态，顾翊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他以前哭过很多次，都是为命运多舛的自己，而这一次他是为另一个生命，另一个将他镌刻进灵魂却已经逝去的生命。

顾翊悲哀地发现，除了难过和哭，他好像并不能为凌晨做什么……可是，他怎么能看着凌晨就这么消失在他生命中却毫无作为呢？

“钦哥，”顾翊将自己流了一脸的泪水胡乱擦掉问陆子钦，“季闻骁，会坐牢吗？”

陆子钦并没料到顾翊会突然问起这个，有些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人。

顾翊更加坚定地问，“季闻骁害死了凌晨，他会坐牢吗？”

陆子钦悄无声息地垂下了脸庞，似是在躲避顾翊的问题。

顾翊察觉到异常，不安地追问，“你说话啊！”

陆子钦的声音低得毫无生气，“行车记录仪和现场的监控显示……是凌晨自己撞上山体的。”

顾翊的身形几乎不稳，“什么意思啊？”

陆子钦也不愿意去想客观事实背后存在的可能性，只自欺欺人地说，“事情还在调查中，还没有出最后的结果。”

顾翊绝望地摇着头，一步一步向后退，就像退得远一点，离陆子钦远一点就能当没听到刚才的一句话，就像能忽略那句话里透露出的无可奈何，直到退到不能再往后退了，他突然哈哈地大笑起来。

顾翊的笑声悲恸而凄厉，他笑这个世界的不公，笑自己的无能，笑造化有多么弄人，为什么有的人坏事做尽却依然能安居上位，而凌晨他那么善良温柔却要被这么突兀地剥夺年轻的生命……

这个世界可真是魔幻。

陆子钦并不想安慰顾翊，毕竟他也有同样多的不甘和无奈，甚至比起这份压抑的心情，他做为凌晨的经纪人兼为数不多的密友，还有很多后事等着他去处理，于是早早地离开了酒店，临走之前他再三叮嘱了顾翊不要轻易出门。

顾翊靠着墙壁在地上枯坐着，陆子钦叫他不要出门他便不出，他也不吃饭不睡觉，像座雕塑一样坐着，他好像有很多要思考的问题，可事实上却什么都无法思考，甚至连天黑天亮他都察觉不到，他好像在等，在盲目地等一场命运最终的决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