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2 / 2）

对凌晨爱之深护之切的粉丝早就将与顾翊有关的一切扒得底朝天，在她们眼中直接造成意外发生的季闻骁是罪人，导致矛盾发生的顾翊也是罪魁祸首，庞大的粉丝群体里不理智的那一部分恨不得嗜其血啃其肉为她们的偶像报仇，看着在网上检索了无数遍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免不了难以控制的骚动，一时间周围的粉丝全都挤过来，带来的混乱甚至超出了保安的控制。

顾翊不是没有预见这样的场面，他知道自己造成的无法弥补的罪过，他只是没有忘记进来的时候这些守在殡仪馆外哭得声嘶力竭的粉丝，她们给予生的凌晨无条件的支持，给予离开的凌晨最后的相送，他忏悔道歉过无数次，却还欠这些深爱凌晨的人一句对不起。

顾翊站在被保安圈出来的一块小小的地上，听着周围情绪激动的粉丝对他的谩骂指责，她们叫他贱人、杀人犯，她们让他去死、让他滚出殡仪馆，她们问他怎么还有脸来见凌晨，问他有什么资格出现在灵堂，她们说他不配得到凌晨的庇护和喜欢……

顾翊任由她们将难听的字眼悉数喷洒到自己身上，认罪一般地承受着她们喷薄而出的怒火，朝着她们的方向鞠下深深的躬，他说，“对不起……”

三次鞠躬，三句对不起，顾翊的声音里满含忏悔和痛苦，却被淹没在声讨声里，没有一个人买账。这样示弱的方式甚至还激起更多人的不满，有情绪过激的直接将手里的东西砸在顾翊头上，嘶声对他喊，“道歉有什么用，你去死吧！”

被扔过去的东西是两根撑横幅用的木棍，半个拳头那么粗的木棍先后在顾翊头顶落下发出瘆人的闷响，砸得顾翊都有些不稳了。

激动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似乎所有人都被这突发的情况吓傻了，可是仅一秒，那些粉丝就像是得到了启发，纷纷抄起手里的东西向顾翊砸去，她们用的是最大的力气，骂的是最脏的话。

水瓶、灯牌、木棍……甚至还有变成垃圾的包装袋一时之间纷纷向顾翊砸来，身上每一寸骨头都传来巨大的疼痛，顾翊却难得觉出些畅快，他看着她们朝他宣泄自己的不满，就好像自己的怨怼也被带走了些，可是，他好累啊，累到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支撑不住倒在人群中了。

在顾翊就要倒下去的那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拨开人群向他冲过来将他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躯替他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顾翊能听见那些本该砸在自己身上的东西转而落在眼前人身上时耳边传来隐忍的闷哼。

周围的粉丝却并没有因为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有所收敛，反而被激起了更汹涌的情绪，她们砸东西的力气越来越大，骂出口的话也变得更加难听，顾翊隐隐约约听见，这些谩骂里除了他的名字，还夹杂着另外三个字。

顾翊恍惚地抬起头，瞳孔因为突然映入眼帘的脸剧烈地睁大，他就像看见突然闯入自己世界的恶魔，开始剧烈的挣扎。

季闻骁害怕去面对顾翊的眼神，只能一手将顾翊护在怀里替他挡着周围的攻击一手按着顾翊的后脑勺将他的脸按在自己的颈窝，就这样保护而逃避着。

周遭的谩骂不绝于耳，外界的攻击也在继续，而怀里的顾翊即使被狠狠抱着也不忘将攥紧的拳头一下一下杵在他胸腹上，这一天季闻骁罪有应得般地经历了人生最混乱的时刻，混乱到保安什么时候将他们从人群从解救出来他都不知道。

回到酒店季闻骁将紧紧护在怀里的人一放开就被卯足了力气一巴掌抡在脸上，不留余力的一掌迅速在他憔悴惨淡的脸上留下五个鲜明的指印。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季闻骁的头都被打得偏到一边，他借势侧着脸躲避着顾翊狠狠剜过来的目光，耳内传来一阵嗡鸣。

互相冲击的力量让顾翊整个手掌发麻，他却还并不能满意，他逼视着季闻骁，难掩恨意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应该在坐牢吗！”

季闻骁低着头，良久才从嘶哑的喉咙里传来极低的三个字，“对不起。”他对不起顾翊，对不起凌晨，对不起因为他的冲动受到伤害的每一个人，他从来不否认对凌晨的憎恨，可那仅仅是一段感情里对竞争者本能的排斥，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害凌晨，何况是直接丢了性命。

从冲动中冷静下来后季闻骁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一定会克制冲动，不让慌张支配自己的大脑，可事实是，他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不管是他和顾翊的感情还是凌晨可贵的生命，都就这样被他带到了绝路。

从警局出来的那一刻他甚至痛恨，为什么不能在里面待上几年，至少能让逝者感觉到他的抱歉和忏悔，至少能让顾翊的恨意有所消弭，至少……内心可以得到一丁点的救赎。可是这场意外发生得太过巧妙，明明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到是他逼死了凌晨，偏偏法律将他划到无罪的一边，他无罪吗，明明是罪不可恕，罪无从恕。

“对不起，”季闻骁有很多要说的很多要抱歉的，可是负罪感让他觉得要说的每一句话都像苍白的辩解，一句抱歉之后他只能无力地哀叹，“我没……没想到会出这么严重的意外。”

“你这个杀人犯！”顾翊冲上去一拳揍在季闻骁侧脸上，让本就低头站着毫无防备的季闻骁直直被打翻在地。

顾翊内心爆发的恨意却得不到半点纾解，他欺身上去将膝盖压在季闻骁的腹部，左手拎起季闻骁的衣领，脸上是几乎不曾见过的凶狠，“你把我弄进监狱是意外，你结婚生子是意外，你害死凌晨也是意外，季闻骁，你的人生怎么他妈这么多意外啊？！你他妈的怎么不出意外！”与他毫不留情的话一起落下的还有雨点一般的拳头，攥紧的拳头与季闻骁的脸颊额角皮肉相抵，留下成片可怕的青肿。

季闻骁闭着眼承受着顾翊对自己的拳打脚踢，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出现片刻的呆滞，他的眼里泛着苍凉的泪光却忍不住想，如果这场事故中死的是他，顾翊是不是会像现在这样声嘶力竭地盼望着他能活过来……他突然之间明白了他输给凌晨的什么，他没有那份本性的善良，没有最后关头自己调转方向盘承受伤害却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的勇气，他逃过了那一劫，却陷入一生的囹圄，往后几十年，只能佝偻地活着。

这份无法说出口的忏悔，顾翊丝毫感觉不到，他沉浸在自己封闭的世界里，周边是令人窒息的绝望，他的声音已经沙哑许多，拳头也变得缓慢而毫无力道，却还是不甘心地质问，“为什么躺在那里的人不是你？你怎么不替他去死？季闻骁！你他妈怎么不替他去死……”

声讨到最后，顾翊的声音一点点在密闭的空间里湮灭，拳头落在季闻骁身上也变成了轻飘飘的触碰，然后他的身体一软，整个人失了意识往被他按在地上的季闻骁身上摔去。

“顾翊！”感受到身上突如其来的重量季闻骁猛地睁大了眼睛，他顾不得周身泛起的疼痛将顾翊扶起来搂在怀里，悲戚痛苦的眸子里瞬间染上焦灼，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顾翊过度瘦削的脸，喑哑的声音忍不住发抖，“你怎……怎么了，顾翊，你不要吓我！”

这一刻，季闻骁是真的害怕了，他怕这个仅仅是触碰都像要碎了的人就这样随着凌晨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