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2 / 2）

季闻骁当真就冲去了顾翊的病房，连自己的诊断结果都没拿，只要顾翊还活着，只要顾翊没事，他毁容也好失明也好，早就不重要了……

季闻骁站在顾翊病床前，看着机器上的心率曲线还在波动，他紧绷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丁点的放松，可是随之就是更深的绞痛。

顾翊躺在病床上，单薄苍白得像一张纸，脸上毫无血色，手背因为反复扎针输液变得青肿僵硬，他的嘴上还罩着呼吸面罩，面罩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起了一层轻薄的雾气又悄悄散开，脆弱得好像下一秒，这个被强制留在世上的生命说没就要没了。

他都干了一些什么啊，季闻骁失痛，顾翊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他折磨成了这样。

医生却无法给季闻骁那么多时间伤痛后悔，他翻着手里的病例无奈地叹道，“还好是右胸，还好他没什么力气，但凡情况再凶险一点，他就不是躺在这儿这么简单了。”

季闻骁后怕地看过来，“医生……”

“你放心吧，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了，但是气息还很薄弱，现在需要静养，等着他醒过来吧。”

“他什么时候会醒？”

“这个说不好，按道理生命体征正常了就会慢慢醒过来了。不过季先生，”医生顿了顿还是劝道，“以病人现在的情况，还是通知直系亲属吧。”

看着医生无奈离开的背影，季闻骁陷入新一轮的纠葛，他怎么好把这样一个遍体鳞伤还躺在病床上的顾翊交给他的父母？可是他们作为他最亲的人，对这一切理应是知晓的。

最终季闻骁还是派了小周去成都，将顾翊的父母接过来。

到了深夜情况渐渐稳定，顾翊却没有转醒过来。

季闻骁坐在病床边，将顾翊瘦削得过分的手窝在手里捂着，他想用自己的体温让顾翊暖和一点，可是不管他怎么摩擦怎么捂，那双手依旧冰冷生硬，生硬得就像早已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他多想这双手还能像昨天一样攥足了力气一拳又一拳砸在他身上，他想这个人还能冲他嘶吼，斥责他的罪孽深重，然而现实是，他心心念念想要他好的人，就这样像个僵硬木偶躺在床上，连呼吸都脆弱得不可触碰。

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季闻骁终于明白他和顾翊是真的走到头了，是真的真的再无可能了，他的顾翊只有在逃离了他才能真的走出囹圄，他终于接受他所有的强人所难都是毫无意义的坚持，他在最后的苍凉和绝望中哀声忏悔，“我不逼你了，我不逼你了……你醒醒啊，你醒过来好吗，等你醒过来你想去什么地方就去，这一次我真的不打扰你了，你可以摆脱我了……顾翊，你醒过来吧，早点好起来，去一个没有我的地方，你不要这样睡着，躺久了对腰不好……顾翊，你这样我会受不了的……”

话一出口季闻骁才觉得自己有多么蠢，顾翊恨他入骨，又怎么还会在意他的感受，他顿了顿，终是将那个名字说出口，“……凌晨……也会心疼的。”

“你那么在意他，至少为了他也要好好活着啊……”

季闻骁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的话，说他的害怕，说他的忏悔，说他下的决心做的承诺，他渴望着顾翊能听到点，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他奢望顾翊能给他点反应醒过来，可是最终，顾翊连呼吸都没波动一下。

第二天，顾靖和顾母赶到了医院，顾父由于身体不便只能在家等候。

在了解完事情的全部过程之后，顾母受惊过度直接晕了过去。顾靖惊呼着扶住顾母，在护士的帮助下将顾母安顿妥当，然后起身不遗余力地给了季闻骁一拳。

拳头落在季闻骁还未愈合的伤口上，白色纱布瞬间被裂出的鲜血染了红。季闻骁趔趄着退了一步，伸手杵着吃痛的伤口不作任何反应。

“我**妈！”顾靖毫不解气，跳起来将季闻骁打倒在地，一拳又一拳不留余力地招呼上去，“我哥做错了什么？凌晨又做错了什么？我哥就因为跟你在一起过就要吃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苦，然后现在毫无意识地躺在床上？那凌晨呢？他就该死吗？你他妈可真不是人！”

顾靖的攻击用尽了全力，但是也还在季闻骁的招架范围之内，但是他不想还手、不敢还手，这是顾翊的家人对他的惩罚，不管是为顾翊还是为凌晨，他都理应受着，他就这样躺在地上默然承受着顾靖毫不停歇的攻击。

顾靖不知疲倦似的由着拳头和肉体互相碰撞发出残忍的声音，似乎要将顾翊和凌晨受的委屈通通还回去，直到小周和两个医生合力来拉他，才将将拉开。

顾靖甩开两个医生架着自己的胳膊，吃痛地甩着头，恶狠狠地冲季闻骁翻白眼，“别他妈让我再看到你！”然后进顾翊病房了。

季闻骁被小周从地上扶起来，捂着满身的伤痕心里一团乱麻，他不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该如何面对顾翊的家人，他说过要离开顾翊，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做到，但是……不是现在。

病房内，顾母拿热毛巾轻轻地擦拭顾翊青肿的手背，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奈的哭腔，“傻孩子，你怎么能这么犯傻呢，你现在这样要我们怎么办啊，你要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小翊啊，你让我跟你爸怎么活啊……”

顾靖站在顾母身后，眼睛都红了一圈，他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顾翊，抱怨一般嘟囔，“哥，你也太不负责了，你想就这样走了把爸妈扔给我一个人照顾吗？我告诉你，没门！……哥，你别想耍赖……哥，你问问凌晨，他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吗，他那么傻，比你还傻，他肯定想看到你好好活着……”

晚上，季闻骁收拾好一身的伤敲响了病房的门。

顾靖开门看见门外人的时候扬起拳头不满道，“你还来！”然后想着躺在床上受不得惊的顾翊，拳头终究没有落下去。

“季闻骁嗫嚅着嘴思索着要怎么说明他来探视的来意。

顾母从病床边走到门口，“离我儿子远点吧，行吗，算我求你了，他都已经这样了……”面对这个伤害顾翊的罪魁祸首，顾母心里的恨岂止一点，可是她年纪大了，她家境普通，她有软肋……一想到顾翊受到的那些伤害，她就害怕她对眼前这个人做点什么就会给自己的两个孩子带来祸事，她有万般憎恨，最后却只能委身祈求。

季闻骁承受不来这份小心翼翼，摇着头否认，“对不起，阿姨，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他定了定神，终于将自己的决定说出口，“我不再打扰顾翊了，我会离他远远的，但是能不能让我看着他醒过来，只要他醒了，我马上就离开，我向你们保证，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顾靖无语地打断，“你觉得我哥还愿意在醒来的时候看见你吗？”

“只要他醒了我就走……”

“你！”顾靖被季闻骁的固执咽得无语。

沉思许久的顾母终于还是妥了协，她让步问道，“你说的，只要他醒你就走？”

虽是已经决定好的事，但被质问着承认季闻骁心里还是一阵绞痛，点头便意味着顾翊醒的那一刻他们就真的与彼此无关了，可是事到如今，他早就没有坚持的立场和底气了，他哪里还能看着顾翊在他身边继续备受折磨呢。

“嗯。他醒了，我就走。”季闻骁沉重地点头。

顾母轻轻将门口的路让开，“以后只能挑我们在的时候来看他，不能打扰他，不能待太久，只要他醒了，你就走，再也不许出现。”

“妈！”

顾母拦下顾靖，将季闻骁放进病房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