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完结章）（2 / 2）

季闻骁最终还是无法自制地来到病房前，来之前他反复告诫自己，就看一眼，只一眼，确认顾翊安然无恙他就走。

顾翊在他这儿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他再不能承受一点顾翊再次面对他时存在的风险了。

小心翼翼地站在病房前从病房的玻璃窗望进去，季闻骁却只看到顾靖和顾母的身影，一丝失望爬上心头，他低下头叹了口气。

去哪儿了，难道，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

季闻骁正失落着，胳膊被人从后面轻轻戳了一下，迟缓地回头，手里拎的营养品哗地掉落落一地。

眼前这个穿着病服，披着宽大的外套，身形干瘦面相却不再惨白看着他的人不是顾翊又是谁。

季闻骁想了无数种见到醒过来的顾翊时的样子，却没想过是以这种姿态，以这样近的距离，他有些心虚地往后趔趄，被顾翊赤裸打量过来的眼神盯得直想逃。

季闻骁还没来得及逃，房内被声响惊动的顾靖就从里面打开了门，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顾靖太阳穴的青筋暴起，“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

季闻骁还没解释出个所以然就被顾翊打断，他蹙着眼睛看向季闻骁，一脸好奇，“你找谁？”

“哥……”

“小翊……”

“顾翊……”

顾翊失忆了，选择性的。一天之内顾翊从外科转到精神科再转到了心理科。

各科医生仔细检查诊断过后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严格来说病人现在的状况不算失忆，心理学上叫做心理防御机制，病人在现实生活中受到超过其承受能力的打击，在经过一番逃遁重塑以后，病人不愿意再回忆与打击有关的任何事情，他给自己重新塑造了一个精神世界，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他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只记得自己愿意记得的。”

“与大脑损伤无关，这是一种精神疾病。这种精神状态从好的方面来说可以让病人摆脱过去的痛苦，重新开始新生活，从坏的方面来说可能会伴随一些并发症，诸如头疼、情绪失控、暴力人格等……”

“历史上患此类精神疾病的人很多，大多数家属会倾向于治疗，但是治疗的过程对病人来说就是一个直面痛苦的过程，病着或者醒着，哪个状态更好其实是因人而异的。作为医生呢我们建议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出现并发症就及时治疗，如果并发症很微弱或者没有——这种情况以前也有，就建议回家静养，定期做心理疏导。”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的话，那么对于患者来说，丢掉一些不愉快的回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丢掉一些不好的回忆，所以忘了他。季闻骁似乎是毫不意外地感到心痛，如果说顾翊的长眠对他来说是一次强烈的打击的话，那醒了之后的顾翊，无疑再次给了他重击。

把他忘了，新的生活就慢慢开始了。

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吗？

“我哥已经醒了，而且把你忘了，你还记得你答应过什么吗？离他远一点，远远的。”

季闻骁的喉头发苦，他最后不无眷恋地望了一眼病房内安坐在床上的顾翊，认命地点头，然后离开了。

在转身的那一刻，季闻骁将墨镜拿出戴好，挡开了窗外被皑皑白雪反射回来的刺眼阳光，遮住了疤痕丑陋瞳孔呆滞的左眼，也遮住了眼眶内潸然而出的湿意。

顾靖站在顾翊床前小心翼翼地试探，“哥，你真的不记得……刚才那个人了吗……”

顾翊神色无辜，“我该记得吗？”

顾母不满地打顾靖的手，“你哥说不记得了就是不记得了。”

顾靖不依不饶地追问，“那凌晨呢？你也不记得了吗？”

“凌晨啊，”顾翊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记得啊，那个帅气的大明星。”

顾靖怅然，有些为凌晨遗憾，不知道他在天上知道自己被深爱的人遗忘了，会不会难过。

“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顾翊声音温温的。

“哥你……”

顾翊轻笑，“我当然不会忘记他啊。”

“那……你还，还记得什么？”

顾翊有些遗憾，“还记得……他已经离世了吧，好像是出了车祸……”他无力地拍着自己的脑门，“可是为什么出车祸我不记得了……”

顾靖连忙将顾翊的手按下，“哥，哥！不记得就算了，别想了。”

顾翊疑惑地看着顾靖。

顾靖却向那道无知的目光露出个欣慰的笑，如果就这样重新开始，那也挺好的。

顾翊在医院观察了两个周，奇迹般地所有的并发症都没有出现，只是选择性地忘记了跟季家、高家以及那五年牢狱生涯有关的所有事，在跟医生确认之后，终于能出院回家了。

出院那天天气很好，阳光很暖，还有些微风。

顾靖自告奋勇地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往出租车的方向走，顾母拿着三个人长居医院的洗漱用品跟在顾靖后面，而顾翊作为大病初愈的病人，唯一的任务就是带着一沓攒下来的病历之类的单据。

对这些记载着自己病史的单据，顾翊多少还是好奇的，他一边跟着前方家人的脚步一边随意翻看着手里不怎么看得懂的单据。

随意翻了两页，冬日的暖阳下轻轻刮起一阵风，带来的凉意让顾翊瑟缩了下脖子，伸手将敞开的围巾拢了拢。

手松开的一瞬间一张单据被风卷到了空中。顾翊惊呼一声转身追上去，单据却被越吹越远，最后在一双男士皮鞋脚边落下。

顾翊刚想弯腰去捡，单据却被眼前人率先捡起，他轻轻抖了抖上面沾的薄灰，将单据递到顾翊面前。

顾翊接过单据，爽朗地说，“谢谢。”一抬头却因为突然撞入视线的这张脸微不可见地吓了一跳。

乍一看眼前的人无疑是英俊的，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傲人的身高让他显出与众不同的英朗，就连周身萦绕的柔和气场也像是一种沉淀。

可是他戴着墨镜，墨镜的颜色不深，逆着光顾翊能看见墨镜掩盖下这个人左眼上丑陋的伤疤。

顾翊好像忘了几日前与眼前人在病房前碰到过，竟有些被吓到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无礼伤人，顾翊冲眼前人拘谨又抱歉地笑笑，转身跑开了。

远处传来顾靖的声音，“哥，你快点！”

“来了！”

季闻骁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薄唇微启。

顾翊，要好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