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番外二·季闻骁(2 / 2)

加入书签

我不想去衡量她的抱歉里有多少诚意,我唯一清楚的是,即便是一句对不起也连到达顾翊耳边的资格都没有。

顾翊好不容易忘掉了痛苦开始了新生,我便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希望,但凡有一点破坏这份希望的可能,即便是善意的歉意,我也不想让它出现在顾翊面前。

这场婚礼好像给了负债的人出口,他们终于有了契机来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给予补偿,邵昀对我说要好好照顾顾翊,我妈告诉我要对顾翊好。我知道他们真正想说的是对不起,只是这句抱歉从他们想说出口的时候顾翊就再也听不懂了。这么多年过去,受到伤害的人将伤口捂起来再也不见光,带来伤害的人守着一腔的歉疚开不了口,时间将忘却与铭记搅得乱作一团,原谅与不原谅早就失去了意义。

我不知道这些已经酿就却得不到释怀的伤害会不会成为他们人生中过不去的一个梗,却是我心里一道永远的疤,只是碰一下,都疼得不得了。

顾翊忘记了很多东西,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和事通通都被他遗忘了。他接受着别人对他的好意,却不知道这些都是迟来的歉意,而我明明知道一切,却无法开口告诉他真相。

我无法告诉他他们都在为曾经对你做过的事在说对不起,我无法将那些他逃避了这么多年不曾记起的往事血淋淋地撕开再摆在他面前。我甚至无法在他问为什么对他那么好的时候给出一个掷地有声的回答。

我只能告诉他因为爱你,却不敢说因为欠你。

或许这一切对顾翊来说太过奇怪,奇怪到他那天晚上睡得很不好。闭上眼睛很久,他仍然在不安地翻身,最后终于睡着了,却做了噩梦。

他在梦魇里不住地哭,表情因为痛苦扭曲地拧在一起,眼泪和汗水沾了一脸,却无法从噩梦中醒来。

我连忙翻身打开床头灯,轻拍着叫醒他将他搂在怀里,轻声问他,“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他在我怀里怔了很久,才恍惚地说,“他哭了。”

他的声音很沙哑,哑到我心疼。

我拿指腹蹭着他的头发问他,“梦到谁了。”

我明明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果然,他说,“凌晨,”他看着我的眼睛很不安地对我说,“他好像很难过,他一直在哭,在哭……”

这一瞬间我的心里也难过极了,这是我和他以夫妻身份同床共枕的第一个晚上,我们没能做正常夫妻新婚之夜该做的事情,甚至他还梦到了别人,还因为别人这么难过。

可是对此,我终究是没有资格苛责什么,我欠凌晨的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是穷尽一生也无法还清的债。而凌晨只是以此换取了顾翊对他的铭记,他在地下冷清地躺了七年,而我,此时还能拥顾翊入怀,我该知足的。

我搂着顾翊的肩膀拍着他的背安慰道, “别想太多了,再睡一会儿吧,明天早上我们去看他。”

他似乎很吃惊,因为在原本的计划里,我们是要在国外度蜜月的。

我搂着他点头,“嗯,明天。明天我们就回国,你要是想他了,我们就先去看看他。”

这句话似乎让顾翊安了心,他躺在我怀里,僵硬的身体终于舒缓了一点点。

去看凌晨那天是个极好的天气,我将顾翊送到墓地门口,他便一个人进去了,留我自己在原地等他。这些年我陪他来过很多次,每次都和今天一样,他进去陪凌晨,我在门口等他。这好像成了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他从来不邀我同行,我也不会尝试跟随。

我想,有的东西就像本能一样,他将我与凌晨的敌对连同凌晨去世的原因一并忘却了,却仍然保持着我与凌晨的距离,就像在保护那个逝去的人不再受到我的伤害。

而我,是不敢面对凌晨。我亲眼见过他满身伤痕从废墟里被刨出来的样子,见过他被救护车拉走时浓得发黑的血液随着蜿蜒的山路流了一路,这些年我只要听到凌晨两个字都能想起自己作过的孽,血腥又残忍的记忆就像一幅画被定格在我的脑海,任何风吹雨动都能将那些画面揭开重现一遍。

我想过,如果凌晨是恨我怨我的,我的负罪感是不是可以相应的少一点,可是他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我曾经背着顾翊去看过他,墓碑上那张再也不会苍老的脸干净得一尘不染,专属于少年的笑容漂亮又灿烂,他的生命被永远地定格在二十岁,便用尽了二十岁的优势,将最单纯无害的样子留在人间。

他透过黑白照片看着我笑的时候,那样的神色反而像是在嘲笑,他仿佛在对我说,你看看你,罪孽多深重啊。他仿佛在好奇,你的后悔和自责会背负多久?他仿佛在愚弄我,你猜我会不会原谅你?

后来我再也不敢去见他,我想他也不愿意看见我的吧,谁会愿意连死了都还要面对害死自己的罪魁祸首呢。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他最在意最眷恋的便是顾翊,顾翊对他哪怕是一丝的牵挂都胜过了我的百般忏悔,何况顾翊忘记了那么多人和事却仍还记得他,深深地记得他。

在顾翊的心里,有一个专门的位置永远属于他。

如果回到一切都还没发生的多年以前,我甚至不能容忍顾翊将另一个人放进眼里,何况是心间。可是接踵而至的意外和伤害之后,我早就失去了霸道的资格,我还能留在顾翊身边还能陪他到老已经是上天对我天大的包容,根本没有立场去吃味他对另一个人的牵挂,何况那个人,是凌晨。

是我们都亏欠的凌晨。

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他可以永远不要记起那些伤心事,无忧地过完下半生,至于罪孽和歉疚,都留给我一个人就够了。

我所求的只剩一个在原地等他的立场,让他在任何时候一抬眼就能看见我,像现在这样,在夕阳的余晖里露出一个浅笑,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p>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