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2 / 2)
程恩指方向,雁殊背着程恩慢慢走回他的师门,凉意秋风,暮色正浓。神棍浑身腰酸背痛,打着哈欠在雁殊背上养精神,他没想到自己的柔韧性居然那么好……
他们路过枫叶、秋溪和凉石,一步踏上一长阶,草色苔痕的石壁上,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程道长迎着斜阳,看着他们师门的金漆招牌,有点儿狼狈,踟蹰地同雁殊介绍道:“日天派。”
雁殊再确认了一遍:“日天派?”
程恩咽了咽唾沫,声音越来越小:“嗯,日天派。”
雁殊不接着打趣他了,程恩兴致来了,就赖在雁殊的背上,带着仙君参观他住了一辈子的师门。哪个大坑是他砸出来的,哪棵柳树是他栽的,还有他小时候一直藏着的小玩意小宝贝。他原来是孤儿,印象当中幼时家里起了一场连天的大火,独剩他一人,早已对父母没了印象。后来被程天赐捡了去,养在山里,当了一个济世救人的道士。
雁殊听得认真,偶尔打断程恩的话,换一次拥吻。
道士指挥着仙君偷他师父酿的玉妃引,打开酒盖子,酒香四溢。他们坐在日天派厅前的石椅上,人手一坛酒,程恩喝酒耳垂粉粉的,倚在雁殊身上,一点都不想动弹。之前让雁殊折腾狠了,酒气上头,这会儿更加难受了,只想仰倒,呼呼大睡。
雁殊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忽然开口问道:“跟我回去,好不好?”
回哪里去不言而喻,程恩转过头来,愣怔地看着仙君,原来仙君不是跟自己行露水姻缘啊?
雁殊用手摸了摸程恩有些冰冷的脸,亲了亲,又道:“跟我回去,好不好?”
程恩呆滞了半晌,难以置信地听自己轻道:“好。”话说出嘴,他就后悔了。他还没有来得及申请延期,或者问清楚仙君究竟是怎么想的。就看到雁殊笑得天地失色,随即,一个姑娘嫁人才戴的金龙镯子就牢牢地套在了程道士的手腕上。
程恩抬手看了看这张牙舞爪抢眼的样式,脑子里一团浆糊。
神棍反应过来,放下酒坛子,不敢拒绝地太明显,弱弱道:“这会不会,太,招摇啦?”
雁殊皱了皱眉:“人喜欢金子。”言外之意,你不喜欢?
程恩很是肯定,附和道:“是的,就是要藏起来才好。”
雁殊虽不解,依然是听了程道士的反馈,拂了拂衣袖,一道金光,那金镯子就变成了浅色的龙纹印记,盘踞在程恩的手上。雁殊很高兴,道:“摘不下来的。”
都到这个份上了,婉拒、推脱、耍无赖的话,怎么也说不出了口了。
程神棍此人,向来有一步走一步,做事完全屈服于自己的内心。跟着雁殊一起到上天庭逛逛的提议不错,何况他也想去看看神仙的日子,既然这样做决定了,程恩就不会再瞻前顾后,自己给自己添堵。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给自己捯饬捯饬。女为悦己则容嘛,等等,不对,是“士为悦己者容”。
程道士特意背着他家雁殊仙君,偷偷地下了一趟集市。在人满为患的街道上大扫荡,挑来挑去给自己挑了一件月白色的对襟长衫和一双缎面软靴,花重金买回来一把崭新的白折扇,最后还给自己换了一根低调奢华的发簪子。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他照着铜镜转了个圈,很仙风道骨,很风流倜傥,一点神棍气息都没有,程神棍很满意。
程恩乐哼哼地回到师门,正打算给雁殊一个大惊喜,就紧紧被他家雁殊仙君抱住了。
头顶有声音道:“去哪了?”
程恩红着脸,真是的,这明眼人一看架势就知道了,奈何雁殊是块木头。程恩不好意思说自己去打扮,只得红着耳朵含糊其辞说自己到四周围随便逛逛散散心去了。
雁殊在日天派慌慌张张地一顿好找,最后才想起自己的杀手锏。正要赶过去,程恩就通过符篆自己先飞回来了,还骗他说在周围逛逛,他压根儿就不是从那里回来的。
仙君松开程恩,后退了半步,又问道:“你去哪了?”
“我……”程恩被雁殊那密密麻麻的视线压得抬不起头来,羞愧难当。没想到雁殊根本就看不出来,早知如此,他还费那个心思干嘛。
雁殊这才仔细看了程恩一眼,忽然发现他今天很不一样,跟往常都不一样。
神棍抬起头,就看见他家仙君耳垂红红的。
雁殊局促道:“我知道了。”然后默默地走开了。
程恩看着雁殊的远去的背影,龇牙。
.
说是上天,程恩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一眨眼功夫,就到了一座仙山山脚,前头依旧是一条石阶山道,山下着芦花般的雪。山还是山,从龙虎到玉舒,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程恩贴紧了雁殊仙君,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玉舒山雾色弥重,林间白雪皑皑,雁殊把人搂得更紧一些,“冷了?”
程恩点点头,浑身冻僵,哆嗦打得跟摇鼓似的,“太太太太冷了。”
闻此,雁殊把人打横抱起来,贴在胸膛上,一阶一阶地上山。他们所过之处,春风拂面,整座山的冰雪,随风消散。经年累月下着鹅毛雪的玉舒山,顷刻间阳光普照,林叶郁葱,生机勃勃,倒真成一座春山了。
程恩瞠目结舌,僵在雁殊的怀里,他家仙君就这样抱着他上了一段山路,程道士不好意思起来,“这、要不,我自己下来走?”
雁殊没撒手,只道:“地上湿。”
林中寂静,仙雾缭绕,石道上果然是湿漉漉的,空气也带着一丝霜露的味道,就像下了雨一般。程恩红着脸,不由地想起不久前仙子岩杉树林里的种种。
程恩把脑中乱七八糟的臆想甩开,红着脸,装做饶有兴趣地打量左右的风景。雁殊抱着人,嘴角上扬。不疾不缓地,他俩到了一道山门之外,暖日融融,红色的石墙,中央有一扇朱门——玉舒山山门。
雁殊端正地站定,向程恩郑重介绍道:“玉舒山。”
程恩点点头,然后?
雁殊看着一脸呆滞的程恩,继续道:“我的地盘。”
程恩再点点头,嗯?
雁殊挑了挑眉,四平八稳:“好地方。”
程恩哈哈笑了起来,这下他是确定了,他家仙君就是学着他介绍师门时的表现,给他介绍仙君自己的山头。程恩心头一暖,双手环着雁殊的脖子,飞快地凑过去蹭了蹭。雁殊低头,面不改色:“尚好?”
程恩笑道:“妙极。”
玉舒山门闷沉两声,打开了,从里边探出两个小脑袋瓜。
阿陀眼巴巴看见仙君总算回来了,乐得手舞足蹈,差点被厚重的山门挤开。两个小娃娃齐心协力把厚重的山门打开,这才钻了出去。阿陀忙道:“君上,您回来啦?”阿罗更甚,急忙跑出去,一言不发抱着雁殊的一条腿。
还在雁殊怀里的程恩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啊?
阿陀这才看见君上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他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喃喃道:“大侠?”
程恩挣扎着要下来,被打扰兴致的雁殊木着脸把人抓得更紧了,压根儿不打算放开,在程恩头顶问道:“认识?”
程恩看着啊陀忽地噤声,低头等罚的样子,连忙摆手,忽悠雁殊道:“嗯,很像观音座下的两个童子。”
因为是程道士开的口,雁殊就算知道肯定有情况也打算放过他们了,连程恩什么时候从他手里爬下去都不知道。怀里空了之后,雁殊黑着脸,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同他家那两个仙童打交道的某人。
程恩蹲下来摸了摸阿陀的头,低声偷偷交换了一些情报。原本扒拉着雁殊腿不肯撒手的阿罗,也委屈巴巴地凑过来,一把抱住半蹲着的程道士,把头埋起来,不动了。
玉衡仙君在玉舒山上,第一次遭到了冷落。
阿陀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你到底是谁呀,大侠?”
程恩把沉甸甸阿罗抱起来,老神在在:“黄大仙转世,被你们仙君慧眼识珠捡回来当,”程恩刚想说陪房,急忙刹住拐了个弯,道,“额,随从。”</p>
↑返回顶部↑